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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斗大軍如潮涌而來,又如潮退而去了。
姜望像是被浪潮卷上海岸的貝殼,孤獨地擱淺在沙灘上。
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本來以為,在他了悟三昧真火的奧妙,能夠用出更強的三昧真火后,三叉或許會把他盯得更緊。
畢竟廚子的“手藝”更好了。
沒想到堂堂禍斗之王,竟有這麼不君王的柔軟。
那滴禍斗精血,便是三叉最后的禮物。
姜望握在掌心,久久無言。
天生萬物,有靈者皆有情。
獸猶如此,人何以堪?
從這一刻起,姜望不再考慮這山海境的真或假。
如果你的經歷是真的,你的感受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誠于自己的內心,忠于自己的感受。
則萬事萬物,于我何加?
是真也罷,假也罷。
或譽或謗,或榮或辱。
我自行之。
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悸動。
不由得仰望天穹。
天穹無星無月,當然也看不到遙遠星穹的光。
但星光圣樓的力量,仍然可以投射至此。
他能夠感受得到,屬于自己的玉衡星樓,是怎樣寂寞地佇立。向茫茫宇宙傳遞自己對道途的模糊理解,一點一點地自我闡述和發揚。
那道途,他其實一直都看得到的。
畢方的三昧真火肆虐五府海,焚身灼魂,洞徹赤心的時候。
他更是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但……
現在還不能走。
那是最自由,也最危險的路。
所以更需謹慎。
此時雖有迫切的提升戰力的需求,但更應該著眼于未來。
走得遠,比走得快更重要。
還需要更多的準備才可以……
但現在。至少可以再立一星樓。
外樓境不是內府境,不需要每一座內府都圓滿之后,再叩開下一座。
本身星光圣樓在宇宙矗立的漫長時光,就是需要不斷變化、不斷雕琢的。星樓并立,彼此影響,反而能夠互相促進成長。
在山海境立星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說星月原是現世最容易立成星樓的位置,那麼在隔絕星穹的山海境,一定比現世絕大部分位置都更難建立星光圣樓。
因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根本就觸及不到遙遠星穹。一般的外樓修士,哪怕依然能夠召來星光圣樓的力量,卻也不可能在這種“耳聾目盲”的狀態里,在遙遠星穹做些什麼事情。
但姜望卻從一開始,還在火山島當廚子的時候,就有很大的把握。
因為他的玉衡圣樓,就立在玉衡星辰最核心的范圍里。
在遙遠星穹里錨定的位置,再清楚不過。
而以此出發,封禁了森海龍神的玉衡圣樓,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可以在遙遠星穹延伸。
再加上早已爛熟于心的七星圣樓秘法,哪怕不能見,不可聞,他依然清楚,他所選擇的第二座星樓的落點在哪里。
更何況……
也未見得就不能見。
此時此刻,就在畢方的洞窟之外,姜望仰望天穹。
他本以為他會在火山島立起第二座星樓,那是為脫離三叉魔爪所做的準備。
在今時今日,修為已至,心境也至,倒也沒有什麼拖延的必要,水到渠成而已。
北斗有七星,姜望的第一樓選在玉衡,以“信”字定之。
為了那最自由又最危險的路,今日定下第二樓。
它所靠攏的星辰,位在北斗第六,名曰“開陽”。
遙遠星穹,一座青色石塔巋然而立,自放無盡之光。
璀璨星光瞬息億萬里,自玉衡而至開陽。
森海龍神在底座石牢里瘋狂撞擊,高聲呼喊:“糊涂,糊涂啊小兄弟!”
“我實不忍天驕蒙塵。”
“快停下此陋術,老哥哥我要傳你龍皇圣樓之法!”
此刻抽調的全是祂的力量,祂當然要說糊涂……
姜望充耳不聞,此時無法神魂顯化于玉衡圣樓中,但在山海境里,他的雙眸發生了變化。
那是燦爛的、不朽的赤金眼眸,又有赤紅光焰招搖其間。
先時在畢方巨量三昧真火的壓迫下,他在生死恍惚的界線,了悟三昧,而后本能地以乾陽之瞳,釋放了三昧真火,從而幫助禍斗徹底撲殺畢方。
在那種渾然天成的狀態里,交匯出了這門全新的秘術。
赤心神通、三昧真火,再加上乾陽之瞳……
是為,乾陽赤瞳。
核心的力量當然是在左眸,右眸暫時是儲存后備力量的存在。
燭九陰睜眼天乃明,山海境內無星辰。
但姜望仍要以此乾陽赤瞳,洞察星樓之妙。
他這一眼,以玉衡星樓為過渡,遙越星光,“看”到了宇宙深處。
那是一個無邊黑暗,又有無窮光明的地方。
諸天萬界關乎開陽星辰的光芒都匯聚于此,所有的期待、信仰、祈禱……一切外在的附著,也于此埋葬。
一眼無盡光,一眼無盡暗。
在光與暗的交錯中,偉大的意志靜靜流淌。
不可觸碰,不可測度。
這畫面一閃即逝,而后在遙遠星穹之中,在開陽星辰所籠罩的星域里,誕生了一個光點。
它似風中之燭,好像吹息可滅。
但有堅韌的意志蘊藏其間,有不朽的光芒為其照耀。
它生而不凡。
當它逐漸穩定下來,光點開始膨脹,開始在遼闊無盡的星域里,綻放屬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