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轉,當然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抬頭再看,姜望已經飛得遠了。
那機關摩呼羅迦更是不必說,只剩一個黑點。
斗昭怎肯言棄?
仍舊一刀天罰斬出,這一次的天之縫隙,卻是沒有對準姜望,而是與姜望拉開了一些距離。
他只借此式趕路,并不再希求這一刀能影響到姜望。
他也已然明白,當日觀河臺上,秦至臻的感受。
但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當斗昭燦爛的身影從天之縫隙里躍出,持刀所向,他所看到的,卻并不是姜望瘋狂逃竄的背影。
朵朵青云印記碎在空中,姜望竟以恐怖的速度迎面沖來。
他竟來對殺!
其人面容蒼白,長發枯槁,衣有污色,身有惡臭……
可他的眼睛卻仍能說明,他是一個多麼干凈的人!
那清澈的眼眸霎時一轉,化為赤金。
一雙金眸燃赤焰。
單騎入陣圖直接拉開,神魂墜西,殺奔斗昭通天宮。
一輪大日呼嘯著砸落下來,整個神魂層面都暗沉下來,震怖人心,如末日降臨。
神魂顯化的斗昭,卻只抬眼輕瞥。
而后提刀。
他的長刀斜劈而下。
身與魂同一個動作。
他的容顏似微老,他的神魂似稍衰。
身魂自衰,而后斬敵。
此刀身魂朽,專殺神魂!
神魂層面的大日一分兩半,單騎入陣圖直接被斬開。
而姜望的神魂顯化,早在斗昭抬刀時就已經撤出。
斗昭的身魂朽當然也不會沖進姜望的通天宮,他刀勢又是一變,單刀直入,正抵中門。
是為斬性見我!
斬性見我這一刀,乃是頂級的殺法,無上之意刀。
攻擊的不是神魂,而是意志。
意志斬破之后,殺身殺魂,自都可任意為之。
它當然不僅僅是問心之刀,也不止是“見我”。
而是劈開偽裝,看到你層層防護下的那個自己。
斬滅諸性,看到最真實、最赤裸,也最脆弱的“我”。
于是一刀抹之。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抱膝哭泣的孩子。
這一刀,曾叫甘長安崩潰,曾叫月天奴恍惚。
這一刀劈于姜望。
在意志的層面,仿佛劈上了一顆赤金色的心。
劈得火光四濺,此心巋然不動。
斬性見我,我乃姜望!
吾心光明,亦復何言!
身外的姜望直視斗昭。
一張三昧真火編織的火網,很是敷衍隨意地鋪落斗昭之身。
就像是隨手補的一記閑棋。
同時長劍前撞,迸發殺意,斬出人字劍。
怎麼看,那張火網也只是添頭。
怎麼看,這愈發神韻完備的人字劍才是殺招。
而且早在觀河臺上就見識過其人的三昧真火,絕不算弱,但也沒有到能夠威脅自己的地步。
先前更是已經直接撞碎過一次火網。
此時這張火網瞧來與先前也毫無差別,有何可懼?
斗昭本該集中注意力,去應對那一劍。
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但長刀才一抬起,心中警兆驟生。
能夠與他廝殺到這種程度的姜青羊,怎會在戰斗中落無用之子?
斗昭心中生起一種直覺——
彼時撞碎的第一張火網是個騙局,只是為了掩護現在這張火網建功。這門神通真正的殺傷,恐怕就隱藏在這第二張火網里!
斗昭連劍也不接了,毫不猶豫一步回撤,退入了天之縫隙,再一次回到原地。
而抬眼再看,那張熊熊燃燒的火網,那一道頂天立地的劍式,全都消失了……
哪里還有姜望的身影?
接連兩次追擊,也接連兩次被迫回。
明明實力全面占優,卻還是讓人逃走。
甚至于直到此刻,他也沒能確定,姜望最后鋪開的那張火網,是不是真有殺傷他的能力。
那或許是一個長久的謎,只有下一次遇到的姜望能夠解開。
斗昭不怒反笑:“有趣!太有趣!”
他甚至是大笑起來,其聲搖動高穹云煙:“不虛此行!”
===第八十七章 君子之爭===
斗昭覺得不虛此行。
姜望卻覺得……
非常虛。
此刻他虛得不行。
天人五衰所造成的傷害,仍然在身體里惡化。
說起來他是救下了左光殊和月天奴,保住橘頌玉璧,成功脫身。
但其實只是斗昭對戰斗的渴求更甚于九章玉璧,根本沒對左光殊再出手。不然的話,姜望是攔不住的。
斗昭是全方位幾無死角的強大,不但修為超出,刀術碾壓,就連戰斗才情,也是絕頂。
他竭盡全力,也只能掙一個逃命,而斷無取勝可能。
直到此刻,才來得及處理傷勢。
此時此刻,他盤坐機關摩呼羅迦的頭頂,疾風驟雨皆在金光外。好像隔窗看著這個世界,有一種朦朧。
這尊人身蛇頭的摩呼羅迦,左手托著禪坐的月天奴,右手托著昏迷過去的左光殊,穿行在風雨里。
三者皆重傷,誰也幫不上誰。
摩呼羅迦左手五根巨大的手指彎曲著,如同月天奴的神座。
她閉目凝神,面有禪光,正在全力修補神魂。
姜望對這位洗月庵的高徒相當好奇,同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身上不斷散發的惡臭。
但見得月天奴面無表情的樣子,才反應過來。
以她的傀儡之身,即使是有嗅覺一類,也只是作為輔助戰斗的感知存在,不會真的對香臭有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