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勢太兇狠,他的動作太快了!
伍陵幾乎只是一個神魂層面的恍惚,姜望便已經撞進前來。
頭頂的鐵鑄進賢冠上,垂落如瀑文氣。
大河奔涌,千年不息。
化成四字,曰“不動如山”。
頃刻間空氣變得粘稠,所有正要靠近、已經靠近的一切,都變得遲滯起來。
善用兵者,不可能不備后手。
生死之爭,誰會輕忽?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手段,用在此刻正是合適。
忽然他看到了一縷火。
那是何等燦爛的火焰!
燃燒在他的面前,令他恍惚看到了長夜被照破的光景。
而那“不動如山”四字,竟然無聲碎滅了。
伍陵悚然一驚,旋即又想起來自己還有寶甲護身。
他雙手一抬,直接握住了一對判官筆,一左一右,猛地往前合扎,雙峰貫耳!
然后他看到了一縷風。
一縷霜白色的風。
那麼輕柔地吹了過來。
他并沒有感受到痛苦,因為一切都破碎得太輕易。
何等恐怖的神通!
在意識沉眠的最后一刻,他還在想——
怎麼會?
此時此刻,空中迎面的兩個人,貼得如此之近。
像是經年未見的老友,欣喜于相逢。
伍陵的一對判官筆,都已經扎到了姜望的太陽穴前。
甚至于已經點碎了幾縷頭發。
但就那麼垂落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姜望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未跳一下。看著伍陵整個人都在他面前墜落,只伸手抓住那塊抽思玉璧。
然后轉過身來,看向革蜚。
伍陵已死,其人視為殺手锏的十面埋伏殺陣不攻自破,全然沒有發揮半點作用。本為困殺姜望,可姜望這一次根本沒有想過逃跑。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直到這個時候,革蜚的攻擊才落在身上。
蠻觸兩蟲意欲對撞,可被它們視為疆場的地方,卻砸落一顆巨大的、赤金色的心臟。將蠻觸兩國大軍各自堵于兩側,任憑它們使出渾身解數,也都搬之不動,鉆之不透。
那迷夢之蝶飛舞,縱有那五光十色,卻也無法動搖那無盡赤金之光,永恒不朽。
而革蜚立在那里,有些發愣。
他現在還沒有想明白,怎麼局勢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
強如伍陵這樣的人物,怎麼會死得這麼突然?
于此之外,迷夢蝶和蠻觸之蟲的失利,反倒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能夠與斗昭正面爭殺,能夠拖著傷軀奔逃兩日夜,能夠以殘軀反殺伍陵……
姜望能夠做到這些,本就是可以理解的。
他本來就強大如此!
伍陵的尸體在下墜,姜望在轉身。
革蜚注意到姜望的表情,在激烈的殺意平息后,是一種平靜與溫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很好,解決掉了麻煩的人。”
他聽到姜望這樣說。
他看到姜望咧嘴一笑:“你真的可以見我五神通了。”
那笑容本是陽光和煦,很有些溫暖的。
但革蜚只覺得汗毛倒豎,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懼!
姜望并沒有說謊,姜望能殺他,也敢殺他!
他連蟲子都來不及收拾,瞬間留下幾門道術,攔在兩人之間,轉身亡命奔逃。
他跑得很快。
很急。
就像前幾天的姜望一樣。
……
……
……
ps: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蘇軾《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苦海無涯肯爭渡,人生當見一驚鴻。”
——情何以甚
===第九十一章 曾記否===
姜望停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革蜚逃遠。
縈繞身周的殺氣,激動卻又克制。
似乎在考慮,能不能真的將革蜚抹殺,讓此人來不及自盡離場。
似乎在猶豫,值不值得為一個革蜚,冒暴露神通的風險。
總之,他并沒有動。
革蜚疾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里。從姜望的身上,卻是躍出一個青衫飄飄的人影來,與姜望一模一樣,但是神完氣足、聲勢煊赫,冷峻的眸光一轉,隨意選了一個方向,疾飛遠去。
紅妝鏡之幻身!
姜望現在已經很少動用紅妝鏡的這個能力,因為在他現在所經歷的戰斗層次里,紅妝鏡的幻身已經很難發揮作用。
無論這幻身多麼惟妙惟肖,畢竟不存在真實的戰力。戰斗的余波稍微一觸,就能辨出真假來。
用在無人接戰的此時,卻是很好用的。
紙老虎在不能被戳破的時候,也畢竟是老虎。
姜望特意留了一縷意念在其上,讓它在飛出紅妝鏡控制范圍后,還能往遠處飛,一直到力量耗盡為止。
直接讓幻身去追殺革蜚,當然是更逼真的選擇,但是也更冒險。
革蜚再怎麼恐懼死亡,也不至于不敢還手。
只要一動手,立即就能戳破姜望的強大假象。屆時殺將回來,姜望便要坐蠟。
反倒是往別的方向而去,能憑空叫人生出許多猜疑,無法確定他的意圖——連姜望自己都不知道這幻身會飛去哪里。
指不定路上隨便碰到個什麼就奔潰了,也說不定能飛很遠……
總之,姜望已顧不得那麼多。
抹掉自己的痕跡之后,就一頭栽倒。
撲通!
直直落進海里。
太疲憊了……
重傷而又久戰的身體,已是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