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他的習慣,根本不會恐嚇革蜚,但凡還有余力,也會試著殺了其人再說。
他收斂氣息封閉五感,只本著最后的頑強意念,強撐著結了一個手印,朦朦幽光,流于自身,而后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剛得的禍斗印,只掌握一點皮毛,壓根沒法應用于戰斗。此時稍加用于隱匿自身,也只是聊勝于無……盡人事般的努力。
或許會被隨便一條什麼魚吃掉,或許革蜚心中生疑,覺出破綻,又找了回來,然后窮搜海域發現了他……
他做現有狀況下的最大努力。
對于之后未知的遭遇,只能接受,而再無力反抗了。
……
……
“諸天,萬界,一千世,哪有什麼能長存?”
“數不盡的風流,都隨風流去。那些以為不會忘記的,最后都被忘記了。”
“自古以來沒有萬載的皇朝,所謂偉大的意志,也只不過以千年為刻度傳唱。而一塊石頭的刻痕,來自數個大時代之前。”
“三萬年的尸骨刻畫成山脈,七千兆的生命風化在時光。”
“你道什麼是真的不朽?”
“我感到寂寞。”
“自生而死……永恒的寂寞。”
……
姜望在隱隱約約之中,聽到一些絮語。
像是一個人,在嘆息著什麼。
是那麼細碎的情緒。
他好像有一些感觸,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全部忘卻了。
他醒了過來。
首先感受的,是自己的身體。
仍然還很虛弱,但好歹重新蓄積了一些力量。
天府之軀著實強大,五神通之光默默暈照,竟也自愈了一些傷勢。
當然,最嚴重的那些地方,比如被五衰之氣和三昧真火肆虐過的位置,靠身體的本能自愈也實在為難,一定要針對性地療愈才行。
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后,姜望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當然他的視覺感知并不會被影響,他看到暗紅色的墻壁,一些黑褐色的亂七八糟的雜質,還有龜殼、魚骨,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藻類……
那暗紅色的“墻壁”蠕動了一下。
嘩啦啦,大量的海水裹著魚蝦蟹貝,從一個幽深的口子沖了進來。
一會兒的工夫,海水流盡,魚蝦蟹貝卻都還在。蹦跶著蹦跶著,逐漸停下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
這時姜望逐漸蘇醒過來的身體,才感受到一種柔軟和運動。
繼而有一種粘稠的觸感。
他發現自己被裹在泥漿一般的黑色液體中,身上的如意仙衣也已經很黯淡——若是再昏迷一段時間,可能就又要破損了。
到了這個時候,姜望當然明白,自己正在某條大魚的腹中。
這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樣的話,他的痕跡就被掩蓋得更徹底了。
幸虧這條大魚沒有嚼碎了再咽的進食習慣……
姜望從那些黑色的液體里躍出來,找了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重新坐下。
這里臭是臭了點,但他并不打算現在就離開。目前最重要的是調養身體,恢復傷勢。在這里還算安全,出去后可容不得半點差錯。
身在魚腹,不知日夜。
姜望也沒工夫去考慮時間。
這具還算強大的肉身,在山海境里動不動被打得漏風漏雨,他倒是沒有久病成良醫,畢竟醫道高深,非旬日可成。但對于修補體魄缺損之類的事情,也已經比較習慣了。
進山海境以來頻頻遇險,也不知是該說這里的環境太惡劣,還是該怨自己的運氣太糟糕。
姜望并不會輕視自己的實力,自己都舉步維艱的話,其他人也絕不可能輕松才是。這樣的艱難程度,真的是在正常的考驗范圍內嗎?
不謙虛的說,自己都困頓如此了,這九百多年來,楚國能有多少人通過這里的考驗?
不知是否和九章玉璧齊現有關……
就這樣一邊漫無頭緒地遐想著,一邊細致修補傷勢。
待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他便提劍而起。
眼前所見,魚鱉皆死,甲殼半腐,昨日狀非今日狀。一條海魚的腹中,也有滄海桑田。
姜望本可以直接剖開魚腹離去,但畢竟也有賴相送一場,便稍等了一等。在這條大魚再次進食的那一刻,直接以水元繞身,沖出喉口。
這就是一條笨重的大魚,憑借體型的優勢。倒也能橫行霸道。不過面對那些異獸,也便只是食物罷了。
此刻它外凸的魚目轉了轉,看著眼前的小不點,顯然有些疑惑。
姜望也不理會,召出追思草來,略看了一陣,便沖出海面,尋左光殊而去。
追思秘術還能夠感應到神魂痕跡,說明左光殊他們并沒有走太遠。
分開的時候,月天奴傷勢未復,左光殊還在昏迷,本身是不太扛得住風險的,也不知現在如何……
而且當時為了不讓伍陵他們起疑,他特意把三人唯一的一塊橘頌玉璧拿在手里。沒有玉璧,就算月天奴和左光殊想要離場,也帶不走任何東西,處境實在是會很窘迫。
念及這些,他飛得很快。
經歷了幾天的追逃,又持續了不知道幾天的昏迷,現在姜望已經重新丟失了方向,只能循著追思秘術微弱的感應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