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奴眼中有一些笑意。
左光殊摸著腦門皺著俊臉,一副很不爽的樣子,但是也笑了。
令姜望獲知山海境真相,同時也給姜望帶來橫掃山海境底氣的王長吉,卻只是靜靜看著他們,不發一言。
方鶴翎默默地注意著王長吉,只覺得他此時意外的柔和。
“萬載以前,不曾有山海境。一個大時代以前,不曾有諸國。在遠古之前,未見得有生靈。千古恨,萬古名,都是云煙。”月天奴感慨道:“求佛求道,求一個通達罷了。凰唯真若是一去不回,他也并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麼解釋。而他若從幻想中歸來,又何須什麼解釋呢?我當了此禪心。”
這位以傀儡為身的禪師,顯然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佛理。
與姜望所知的其他佛門中人并不相同。說通透吧,有時候又很冰冷,說教條吧,有時候又能見圓潤,又慈悲又冷酷,顯得很不主流。
當然,姜望所熟知的佛門中人,也都算不上正常。
所以他竟也不知道,月天奴這到底算不算正常……
“話說回來。”姜望看著王長吉道:“王兄告訴了我們這些……山海境的真相,凰唯真的道途,諸如此類。然后呢?有什麼打算?”
“然后?”王長吉輕輕抬了抬眼睛,淡聲道:“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凰唯真是要沖擊超凡絕巔之上的人物,他的力量、他的想法,豈是我們所能測度?”
他用一種略顯奇怪的眼神看著姜望:“你不會以為,我們有能力影響到他的計劃吧?”
姜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確是以為,王長吉還有什麼渾水摸魚的法子,畢竟這個人已經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想象藩籬,展現了種種神奇。
王長吉嘆了一口氣,對姜望于他的這種盲目相信,也不知該自得,還是該失落。
或許兼而有之。
“之所以我能夠察覺到一些端倪,也無非是因為……山海境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根本不需要再隱瞞。凰唯真自幻想中歸來已成定局,并且時間不會太遲。”王長吉說道:“主人不在家,我偷偷舀一口水喝,無關痛癢。要想對這個房子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房子的主人可就不好說話了。”
“凰唯真何時歸來?閣下可知道具體一點的時間?”左光殊問道。
王長吉又嘆了一聲:“你們未免太高看我。我踮起腳來,也只能遠遠看到凰唯真曾經走過的一點痕跡,猜測他將要走回來。哪里能夠做出多麼準確的判斷?”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說道:“如果一定要我給一個猜測的話,我覺得在百年以內,就能夠見分曉。”
凰唯真要自幻想中歸來,這件事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樂見的。
別說大戰未久的秦國,雄視天下的景國,就連楚國內部,也未必就有統一的意志。
所以凰唯真真正歸來的那一刻,必然還是會有一番波瀾……
只是,這也與他無關了。
“多謝指教。”左光殊很有禮貌的道謝。
相較于山海境九百多年的演變,百年以內,的確不算“太遲”。
真要論起來的話,王長吉今天所講的消息,價值連城。
一位即將從幻想回歸現實的、超凡絕巔之上的強者,無疑會影響整個楚國,乃至于天下的格局。
左家提前一步知道,可以操作的空間太大。
當然,如果像王長吉所說的那樣,山海境的演變已經到了最后關頭,無需再隱瞞,或許很快就有各種各樣的渠道將消息傳開。
姜望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
“去中央之山吧。”王長吉直接道:“所謂禮尚往來,你們幫我拿到了夔牛真丹,我也該幫你們做點什麼才是。”
他看了一眼流波山外的世界:“不過垂釣爭取來的權利已經在剛才的行動里耗盡,接下來我們只能自己飛過去。”
姜望當然不會客氣,為了確保左光殊拿到九鳳之章,他本就計劃邀請王長吉同行的。
“那麼長路漫漫,事不宜遲。”姜望直接飛身而起,飄飄如仙:“這一次的山海境之旅,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左光殊、月天奴、王長吉、方鶴翎,相繼跟上。
天翻地覆的山海境里,五道身影目標明確,疾飛遠赴。
颶風也好,狂雷也罷,無論是什麼樣的天災,甚至都沒辦法侵近他們身周百米。
穿山跨海似等閑,過風過雪帶笑看。
在這種不管不顧、放肆疾飛的快意里,左光殊終于感受到了橫推山海境的感覺。
好愉悅!
……
……
天傾愈演愈烈,中央之山雄峙于此境正中心,仿佛僅剩的撐天脊梁。
又像是暗夜的燭火,吸引著無數趨光的飛蛾。
前仆者,后繼之。
山海境之旅,已經到了最后的時刻。
被淘汰的,早已經離開。
該放棄的,早已經放棄。
還留在山海境里的人,無論是否有收獲,都要開始準備最后的爭奪。
鐘離炎、范無術、伍陵、項北、太寅、屈舜華,這些各自燦爛的名字,已經一個個退出山海境的旅程。
沒有人是弱者,但“競爭”二字無論包裝得有多麼光耀,底色終究是殘酷的。
贏的留下,輸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