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眾所周知,渴求蜚獸千百年的革氏傳人,那個名為革蜚的天驕……此刻只剩一張人皮癱在那里。
辛苦奔波,奮戰身死,而后緣鏗一面。
命運的殘酷莫過于此。
在場的這些人,其實誰也不知道,在天傾之前,革蜚是否成功離開。只剩一張人皮后,他是不是真的死在了山海境。但革氏與蜚,好像確然無緣。多年以來,從禍水到山海境,一次次無功而返。
革蜚這個名字,也由此可見一種天然的悲情色彩。
但在無垠廣闊的現世,區區一個革家,是何等樣的微不足道啊。
滾滾長河東流過,越國稱名的革蜚,甚至算不上浪花一朵。
在眾人的心中,也未見得能掀起微瀾。
斗昭斬出的天之裂隙,短暫劈開黑潮,展現了蜚獸的形跡,卻未能傷及蜚獸分毫,連一道白痕也沒能留下。這畢竟是貨真價實、擁有神臨實力的強大異獸。真要斗起來,比起先前被附體的革蜚,也未見得弱了。
一刀天罰,自是不足。
“怎麼弄?”斗昭看向眾人,眼睛里全是躍躍欲試。
雖然嘴里是在問著眾人的意見,但那姿態,那提刀的架勢,分明是要直接殺進黑潮里去。其實問的是——誰跟我來?
姜望忙道:“不妨多斬幾刀,看看周邊的情況再說。”
斗昭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回過頭去,提刀橫空一抹!
剎那間斬出足足九道天之裂隙。
就在鋪天蓋地連穹頂黑雪都淹沒了的黑潮中,制造了九道狹長的空白。
于是眾人得以清楚看到——
在滾滾黑潮之中,果然非止于蜚。
有一只人面鳥身的九頭異獸,九個腦袋正在彼此嘀咕著什麼。
注意到黑潮被拉開,自己被中央之山的眾人發現后,其中一個腦袋還很熱情地唱起歌來。
那歌聲唱道:“誰將殺我于鳳丘?我銜來魂以問兇。昨兮昨兮已成昨。來兮來兮已無我……”
毫無疑問,這是姜望等人趕赴北極天柜山而未尋見的九鳳,原來它亦在混沌的陣營中。
混沌坐困凋南淵的這些年,可真是沒有閑著!
只是這歌唱得實在古怪,音調古怪,內容也古怪,說的是它將在未來被殺死,而它叼著自己未來的魂魄來找兇手……
左光殊愣愣地看著它,忽然間淚流滿面!
姜望大步走了過去,直接以食指點在了左光殊眉心。赤金色的不朽之光暈染通天宮,澄明道心。左光殊方從那種悲痛哀傷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左光殊的實力天賦都毫無疑問遠勝于方鶴翎,但在意志上,卻不如一直在眾人間唯唯諾諾不表露存在感的方鶴翎那樣堅韌。
所以他沒有被蜚獸所影響,卻一個沒注意,受到了九鳳的歌聲干擾。
至于其他人,則是一個比一個的云淡風輕。
“這唱得比咱這破鑼嗓子都要難聽!”魁山還有心情批評了一句。
姜望沒有問左光殊剛才想到了什麼,只是默默擋在他身前,給他悄悄擦去眼淚的空間。
九道天之裂隙,在黑潮中只是一閃而逝。
但顯露形跡的,卻不止一個九鳳。
還有一個形狀像兔子的異獸,長著鳥喙、鷹眸、蛇尾。在它的身周,盤旋著密密麻麻的蟈蟈和蝗蟲。
應是傳說的犰狳(qiú yú)。
此獸自叫其名,狡猾膽小,卻是蝗災的主使者。
現世很多地方的農戶,都有驅趕犰狳的傳統風俗。
黑潮之中的異獸,果然并不止于一頭惡蜚!
雖然除此三者之外,并沒有看到更多,但這九道裂隙所開拓的視野,相對于茫茫黑潮而言,亦不過是偏狹一隅。
誰知黑潮之中,到底還藏有多少強大異獸?
這簡直令人驚懼。
一頭神臨異獸尚可以戰之,兩頭如何?三頭又如何?
便是好戰如斗昭,也一時絕了殺進黑潮的心思。
關乎生死的問題,已經不再是未雨綢繆,而是血淋淋擺在面前的冷酷現實。
必須要面對了!
祝唯我道:“混沌這番宣言一出,還真有揭竿而起,天下景從的架勢!”
“燭九陰如果還不出現,中央之山是決計守不住了。”魁山嘿嘿笑道:“你這姜師弟可有想好后路?”
他對著的是祝唯我,質疑的又是姜望。
這山海境里的人,一個個可真別扭。
姜望眨了眨眼睛。
這壯漢好像莫名其妙的對自己有些意見。但看在祝唯我的面子上,他并不打算計較。
只道:“再等等看吧。”
“等什麼?”魁山問。
“有兩個值得等一等的原因。”姜望篤定地說道:“第一,在外樓層次,擊殺被附體的革蜚,我們已經做到了山海境試煉者所能做到的極限。而我相信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是公平的,所以持有九章玉璧的我們。不應該再被為難。”
他說話的時候,平靜地目視黑潮,仿佛正對著那不知隱在何處的混沌,仿佛在說,來吧!
他的聲音并不激昂,絕不故作有力,而是清晰的、自信的:“第二,我們絕不是最不希望中央之山失守的那一方。
沒道理只有我們在這里奮盡全力。”
被這麼多強大異獸圍著,世界又崩塌如此,像左光殊方鶴翎他們,很難說沒有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