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知道。”他說。
天穹一抹澄空。
無聲,無相……也已經無鷹。
……
……
莊雍洛三國交界之地,有城曰“不贖”。
這里是公認的法外之地,混亂之城。
三個國家的律法都無法延伸至此,俗世的任何道德、戒律都不在此生效。
這里只有一個聲音,一種規則。
這里只有一個罪名——
付不起命金只能等著被人殺死的……“窮”。
有人視之為西境的毒瘤,有人視之為現世的凈土。
但不管人們怎麼說,怎麼看待,它都靜默地矗立在這里,并且也將長期矗立下去。
洛國且不去說,如今莊國崛起,雍國革新,兩雄對峙,這交界之地倒是愈發穩固了。大概是誰也不想再啟國戰,都需要這麼一塊地方來緩沖。
于是不贖城愈見繁榮。
不能說它是滋生罪惡的土壤,但它的確是容留罪人的牢籠。
只要繳納了足夠的命金,就能在這里生活,能夠生活得很好。無論善惡老幼。
沒有命金,就沒有命。同樣無論善惡老幼。
靠坐在城門邊的罪衛,已經打了好一陣盹。
雖然這座城市里都是惡徒,但他并不需要擔心有誰鬧事。不贖城的武力,早已在過往歲月里被一再證明……現在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需要證明的時刻。
半睡半醒的昏沉中,有一個人走到面前來,停在了面前。
這人戴著斗篷,身穿麻衣,面容隱藏在斗篷下。
很有禮貌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醒來。
這種禮貌,跟不贖城的氣質格格不入。
罪衛瞥了這人一眼,就不再關心,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揭不揭面都無所謂。她只是打著哈欠問道:“知道規矩嗎?”
斗篷下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愿聞其詳。”
年輕人在這座城市不太好活下來。
因為年輕人往往還有脾氣,而本事又還沒長成。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
罪衛雖然不怎麼耐煩,但還是把命金的規矩講了一遍。
“說吧,你打算為自己的小命花多少錢?”罪衛背完了規矩,便懶懶地拿來入城簡,提起筆來說道:“友情提醒,惜財的人往往在這里活不久。”
“呃。”來人頓了頓,問道:“最低交多少?”
罪衛捕捉到了一種不太美妙的氣質,把入城簡和筆一收:“你可以一分錢都不交。”
“那就不交。”斗篷下的年輕人說道。
很自然,很順滑。
幾乎是同一時間,聚集在城門附近,或站或躺或靠的那些人,全都投來了兇惡的眼神,個個如餓狼一般!
在這里盤桓的,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在城里已經快待不下去的人。可是他們當初來到不贖城,就是因為在外面活不下去。現在離開,只會死得更快。
他們每天蹲守在這里,等待有可能的“新肉”。
雖然會選擇來不贖城生活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但也總會有一些摸不著情況的愣頭青出現,在這個殘酷世道,給他們一點“甜頭”嘗嘗,比如眼前這個。
一身拙劣的偽裝,以及年輕人特有的自負。
大概在什麼地方,做下了一些也算轟動的事情,便自以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自覺可以在任何地方橫行。
他是需要教導的。
當然,也許不需要教導,只需要埋葬。
聚集在這里的人如鬣狗,但不贖城的罪衛也不會理會他們。有這麼一群鬣狗在這里,進城的新人往往會舍得多交一點命金。
畢竟他們罪衛有規矩,不能像城里其他混蛋一樣,直接動手搶劫。
城門邊的罪衛,才不管新人會迎來什麼樣的命運,見新來的這個不肯交錢,也懶得勸什麼。只隨意地道:“那就進去吧,還愣著干什麼?”
“呃,有一個問題。”斗篷下的年輕人,根本沒有在意那些兇惡目光,只是看著守門收錢的那名罪衛,依然保持著禮貌:“我來找一個叫連橫的人,請問該往哪里走?”
籠罩在城門附近的兇狠目光,一瞬間全都散去了。
捉虱子的捉虱子,睡覺的睡覺,曬太陽的曬太陽。
一來就找罪衛統領連橫的,不管是因為什麼事,都不是他們能夠得罪得起的。
唯獨城門邊的罪衛沒有任何態度上的變化。
交錢或者不交錢,找連橫或者找張三,都只不過是一個影響了他打盹的人。
有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進去問別人。”
“真是的,我就看個門,不能什麼事情都找我吧?”
戴斗篷的年輕人倒是脾氣很好的樣子,完全不像其他初來不贖城的人那樣暴躁兇狠。只是點了點頭,還說了聲:“打擾了。”
便自己往城里走去。
他是一個刀錢都沒繳納,命金為零的新人。
他獨自走進了西境三國最惡的城市里。
并沒有人來騷擾他,但也沒有人搭理他。
“你好,請問……”
兇神惡煞的人們,各走各的,連一個好奇的眼神都欠奉。
這里的居民每天只操心怎麼活著,怎麼活得更有樂趣,并不在意其它。
姜望站在大街中央,很有禮貌地抬手抬了半天,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終于是放棄了。
他轉過身,看向靠在城墻附近的那些人。
其中有一個人的目光,先前惡意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