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篤定,他的從容。
經歷過太多,戰勝過太多,所以能夠從容。
他負重前行不曾回頭過一次,因而如此篤定。你知道他會一直往前走,除了生死之外,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夠將他阻攔。
蕭恕當然不會忘記這個人!
雖然在山海境里緣鏗一面。
可但凡是參與過黃河之會的人,誰會忘記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張臉呢?
天驕云集之刻,他摘魁名。
群星璀璨之時,他最耀眼。
如今。
止步于黃河之會十六強的失敗者,孑然一身,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仰望在黃河之會摘魁的英雄。
如今。
在山海境不自量力無功而返的庸才,仰望山海境最后的勝者。
此刻他仰頭望去,天光刺眼。其人坐在整個不贖城最高的地方,即使是在這種法外之地、這種極度混亂的城市里,也是當地最高權力者的座上賓。
而他是街中路人。
人和人,如此不同。
曾經同臺較技的經歷,像是一個狠狠的巴掌,在人生里扇了過來。
蕭恕下意識地掩面,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想要離開。
但隨即他又停下腳步。
又把手放了下來。
然后笑了笑。
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包括他的不服。
包括他的不甘。
包括他的羞恥感。
……
蕭恕這個人,姜望當然記得,但是當初黃河之會的匆匆數面,并沒有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列國天驕聚集在一起,耀眼的人物太多,一部分人的光芒被另一部分人所遮掩。
真正讓他印象深刻了的,是在見我樓時,楚煜之所說的那一番話。
也由此知道了這位丹國內府層次的第一天才,在丹國所遭受的種種不公。
說起來蕭恕在黃河之會的成績的確不算亮眼,但作為丹國來說,能打進黃河之會的正賽已經是勝利。更別說將蕭恕淘汰的人是秦至臻,那可是黃河之會上唯二的天府修士,有資格問鼎黃河魁首的強者。
當初在觀河臺上同場較技的那些天驕,誰能打包票說自己一定可以闖過秦至臻那一關?
聽楚煜之說,因為山海境的再一次失利,借用的大量資源難以償還,神魂又遭削弱,蕭恕已經被徹底剝離了元始丹會的資格……
那種遭遇的確令人嘆息。
但無論是楚煜之自己,還是聽到消息的姜望他們,都不覺得蕭恕會就此一蹶不振。
不管怎麼說,蕭恕都是丹國內府層次的最強天才。
只要邁過去這一關,未來仍是可期。
但他怎麼會在現在這個時候,來到不贖城?
姜望有些好奇,但旋即又想到這種好奇或許于對方而言是一種冒犯,所以只是善意地頷首,便收回了視線。
……
……
這一天的不贖城,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鬧。
這種熱鬧不是因為來的人多,以前拖家帶口一整個寨子幾千人逃來不贖城的,也不是沒有過。
這種熱鬧,是因為進城的人里,別具一格的人多。
比如一個舍不得交半文錢命金的,比如一個恨不得把鞋襪都脫了交上來的,還有現在這個二話不說悶頭往里走的……
“誒誒誒,干嘛這麼急?”守門的罪衛嚷道:“規矩知道嗎?”
新來的這人穿戴不俗,面容堅毅。
踏步之間,如虎行山,自有一股凌人的氣勢。
“讓開。”他只道。
他的聲音并不宏大,但自有一種久在高處的威嚴。
雖然身后有整個不贖城為之撐腰,這守門的罪衛好像也沒有什麼脾氣,聳了聳肩,真個就讓開了。
在城門附近那些人看好戲的目光中,新來的這人大踏步地往里走。
他對這地方的秩序大約是不滿的,甚至可以說很不喜歡這個地方,而且他也完全不掩飾自己的不喜歡,眉頭皺得很明顯。
但他畢竟走進了城池里。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事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無論是誰,一生中總有一些時候,必須要接觸自己不喜歡的人,必須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必須要去自己不喜歡的地方。
有的人甚至一生都是如此。
他懂得這個道理,也教會自己忍受。
佛家以此為八苦之一,是為“怨憎會”。即是說與自己所怨憎的人或事,因緣聚會在一起。
這是人生難以擺脫的苦楚。
他不覺得自己應該例外。
此時他立在城門之后的大街上,立在那充斥著各式惡意的目光中,放眼望去,是各種亂七八糟的不規則建筑,各種爛七八糟的不體面人。
不贖城不是一座特別巨大的城市,但莊雍洛三國乃至于整個西境走投無路的人,全都涌進了這里,三教九流,龍蛇混雜。
要在這里找一個人,并不容易。
他騰空而起。
如神的力量驟然勃發,他強大的靈識離體而出,如水銀瀉地,以一種無所顧忌的姿態、迅速鋪展開來,涌向四面八方!
他當然不能夠以靈識覆蓋整個不贖城。
但是在這種靈識鋪地的情況下,掠搜整個不贖城,不會超過三十息。
他騰躍在空中的姿態、不加掩飾的強大氣息,以及足能令人感受到壓迫的洶涌靈識……無不昭示了他神臨境修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