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起來如此年輕的、神臨境的強者!
能夠在不贖城里生存下來的人,全都是識相的人。
一時間以這人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凡是能夠看得到他的人,全都像驚鳥一樣掠走,往更遠的地方散開。
唯有一人,逆人潮而行。
扎著一條小辮的連橫,不知從何處,懶洋洋地鉆了出來。
他身上的血色勁裝,的確有鮮血的嚴酷。
他反手拔出了一柄狹長微曲的腰刀,輕輕一抖,寒芒滿街:“提醒一句。在不贖城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如果你要來殺人,就需要先繳納萬倍于那人命金的贖金……不然的話,就是與我不贖城為敵。”
新入城的神臨境強者什麼話也沒有說,只踏空一步,便已落在三個街區之外,一個兩手空空、孑然一身的男子身前。
這時候他才道:“哦?是嗎?”
他嘴里隨意地問著問題,眼前卻是看向面前的……蕭恕。
“他奶奶的,我感覺我在這里一點面子都沒有了啊。”
在這人的身后,一身血色勁裝的連橫追著躍上高空,手提腰刀飛身落下,對著這人的后腦勺,以戰斗的姿態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這里是不贖城,在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矩!”
明顯是為蕭恕而來的神臨強者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這區區內府修士有這般勇敢。
“規矩……”他點了點頭:“好像是應該守的。”
他回過頭來看向連橫,語氣輕松地道:“你剛才說贖金需要萬倍于命金是吧?蕭恕給了多少命金?”
連橫一只手提著腰刀。另一只手翻出入城簡,火速瞥了一眼,異常嚴肅、字正腔圓地道:“四萬一千零二十七顆道元石,二十兩赤金,十三兩雪花銀,二十六枚環錢……買命四十天。”
他補充道:“今天是第一天。”
面容堅毅的神臨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堅定地道:“我張巡,有我張巡自己的規矩!”
眾皆訝然。
此人竟是丹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神臨境天驕張巡!
“……”連橫亦訝然,當然他意想不到的點并不相同,把入城簡收回:“意思是你不想給錢?”
張巡冷漠地收回視線,又向蕭恕走去。嘴里道:“你可以有你的理解。”
他這話是在對連橫說,又像是在對蕭恕說。
的確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而這全都無法改變結局。
從始至終,蕭恕都非常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什麼話也沒有說。
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姿態。
他能夠逃到這里來,已經是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將生死置于他人掌中,懸在別人的規則里……這不是強者該有的選擇。卻已是他沒有辦法的辦法,是山窮水盡已無路的一條路。
他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
而連橫大怒!
他提著腰刀,整個人散發出凜冽的殺氣,叫人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把腰刀劈在張巡的腦門上。
而后他毫不猶豫地扭過頭,對著囚樓的方向大喊:“好兄弟快出來!有人砸場子!!”
此刻正坐在囚樓四樓窗邊的姜望:……
姜望記得蕭恕。
當然也記得張巡。
在觀河臺上,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里,張巡是唯一一個躍躍欲試,想要接李一一劍的人。
說他過于自信也好。
說他不自量力也好。
他為丹國拼命的決心,卻是不容否定的。
他這樣的一個人,如今卻跨越千里,要來親手扼殺丹國的另一個天才。
這樣的事情,實在叫人不知如何評述。
但最讓姜望無言的,還是連橫的這一嗓子。
這位兄臺,我只是路過這里。
你們不贖城的事情,關我屁事?我又沒收人家的命金!
但他姜爵爺畢竟是個厚道的人。
想了想已經加入不贖城的祝師兄,想了想蕭恕的坎坷遭遇,想了想同樣坐在樓里、卻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罪君凰今默……
他猜想凰今默或許也不愿意跟丹國交惡,張巡那邊,又是不是一定有擒殺蕭恕的理由呢?他如果能出面稍為轉圜,或許可以避免這場干戈。
心念變化間,隨手戴上斗篷,人已似驚鴻掠過長空,落在了蕭恕的身前!
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中,這一下出場瀟灑極了。
他昂揚,挺拔,身姿出塵。修長美好的身形根本無法被那一身麻衣遮掩。雖然斗篷遮頭,但一手按劍,直面神臨強者,自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度:“張巡,張兄!可否聽路人一言?”
張巡抬眼看著他,眉頭一擰:“姜望,這里沒你的事!齊國的手,還伸不到西境來!”
遠遠旁觀的不贖城居民一片嘩然。
天下修士,沒有見過姜望的人很多,沒有聽過姜望之名的人已經很少。
先有黃河魁名,后有天下緝魔,緊接著就是余北斗連同三刑宮為其正名青史第一內府。現世眾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就是想不聽到姜望這個名字也難!
而姜望本人……
陷入了一種難言的、尷尬的靜默。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麼?
他的本意是想隱藏身份,假作不贖城內部人士,展現力量的同時,阻止爭端進一步擴大。
事了扶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