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極為隨意地落下:“不愧是膽敢僭越稱君的狂徒,孤倒是對這份自負很是欣賞。”
他的語氣平淡,他的姿態隨意,可是當他立足于此,這里的一切就已經改變!
這片區域本是在不贖城所屬的范圍里,它本來只有一個名為罪君的主人。可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對這名男子表示臣服。
不僅僅是荒草,不僅僅是荊棘,也不僅僅是天地元氣。
此方天地,換了人間!
會在此時此地與杜如晦一起出現,會稱孤道寡的那個人,自然只能是莊國國主莊高羨。
主導了莊國崛起,打贏了莊雍國戰……整個三國區域,甚至于整個西境中部地區,堪稱最具影響力的一對君臣,竟然同時駕臨于此!
他們踏足在空中,像是日月并升,煊赫耀眼。
而立在地面,立在這茫茫荒野上、顯得有些孤獨的兩個人,卻無一人低頭。
凰今默甚至是完全略過了這對君臣的話語,忽略了他們的威嚴,只看向祝唯我,鳳眸里這時倒是有了一縷溫柔的笑意:“你看,你還想一個人護送你那姜師弟離開,找機會單殺杜如晦,現在傻眼了吧?”
祝唯我手中燃起金色的火焰,他慢慢自火焰之中,拔出他那桿外形并不亮眼的薪盡槍來,一邊搖頭苦笑:“我確實沒有想到,在現在這種局勢下,莊高羨身為一國之君,竟還敢離境出手。”
但凡關注西境局勢的人,沒有誰不知道,如今潛在平靜水面下的暗涌。
雍國新政之后,國力全方位復蘇,雍君韓煦迫切地需要一些功業,來證明自己新政的效果,來展現自己革新的必要性,同時進一步說服國內那些頑固守舊的勢力。
而環顧雍國四邊。西出伐礁,已經是不了了之。北上無異于找死,東邊那個和國地位特殊,同樣不能輕動。怎麼看怎麼都只剩南下一條路可走。這種外拓無門的困境,也是過往年月里,雍國一直挑動莊雍邊釁的原因所在。
發生在道歷三九一八年年尾的莊雍國戰,于莊國而言,是榮耀和功勛。于雍國而言,是洗不掉的屈辱。
反伐莊國、收復舊土的功業,無疑能夠立即讓韓煦贏得國民擁戴,在雍國的歷史地位上,遠遠超越他的父親——他非常有必要證明這一點。
事實上在獲得墨門支持的情況下,韓煦能夠一直忍到現在,耐心地推動新政,鞏固國內形勢,穩定鄰邊諸國關系,柔和地處理與墨門之間的利益往來……已經是非常可怕的定力了。
他以驚人的政治手腕撫平了一切。
如今雍國朝政穩定,國力大增。
這個本已經朽去了的國家,重新煥發了生命力。
當初的殷歌城的城下之約,隨時有被撕毀的風險。
莊高羨敢在這個時候離開莊境,來到不贖城這樣一個三不管的地界,不可謂不膽大!這情報若是被雍國得知,調動力量將他圍殺至此,莊國基本可以宣告國滅。
但于莊高羨而言的這種危險性,也同時更讓人意識到,他對此行的決心。
姜望或者祝唯我,或者他們兩個一起……竟然讓已經證就當世真人、建立中興莊國之大業的莊高羨,有如此執念!
祝唯我微揚著頭,以他固有的驕傲,看著空中的這對君臣,繼續道:“你們猜,莊國皇帝和國相全部在外,失去國勢的支持,也沒有別的力量保護……這消息能夠保密多久?”
這個問題是很有趣的。
但是莊高羨并沒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低頭看著祝唯我:“孤一向欣賞自負的人,你說是嗎,祝卿?”
這位莊國的中興之主,志要奠定萬世基業的君王,俯瞰著他曾經最為欣賞的臣子:“不如你來猜一猜,你們能夠支持多久?”
無聲的威嚴已在蔓延。
“你在看誰呢?!”凰今默一步踏空,與莊高羨平行而視,也切斷了他對于祝唯我的那種壓迫。
她曾經對昧月說,如果莊高羨親自來要人,她會毫不猶豫地把人交出去。
但此刻她的眼神沒有半點退讓:“你以為你的對手是誰?”
莊高羨眼神極淡地看向她:“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僭越稱君也就罷了,因為和楚國那一點隱約的關系,你就敢在孤面前如此放肆麼?”
凰今默笑了。
黑色華裳映襯的這個笑容,像是黑色薔薇在空中綻放。
“在這幾千里的小小池塘里縱橫來去,你可能真覺得你是不世雄主了!本君少出囚樓,對杜如晦好言好語,也讓你們敢于輕慢了!”
“你們以為,韓殷在時,為何不來不贖城?”
“你們以為,雍國為什麼始終不對這里生出野心?”
“你們不知道。是因為以前的莊國太弱了。而你們太過無知!”
她那涂著黑色蔻丹的雙手輕輕一繞,已經各自握住了一柄鳳翅刀。
她孤冷地瞧著莊高羨:“放眼天下,本君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夠殺死真人的神臨,莊高羨,你要試試麼?”
好狂言!
洞真是什麼境界?
在古老的時代,神臨曾稱不朽,后來五百一十八載壽命盡,被證為假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