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姜望一下子坐起來。
牽動傷勢,不由得‘嘶’了半聲。
迎著祝唯我疑問的眼神,他解釋道:“我相信杜老虎。”
祝唯我立即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抬了抬下巴,對著他:“哪怕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姜望語氣堅定地說:“哪怕如此。”
他和杜野虎對話的時候,杜野虎在所謂關于“敘舊”的反問之后,就很直接地說道——“問你還記不記得我藏在床底的好酒?”
在當初楓林城道院的那個外門宿舍里,眾所周知,好酒早就被分著喝了,杜野虎藏在床底的,都是劣酒。
是他每次花光了銀錢,又饞酒饞得要命,才會勉強用來治治酒蟲的最差的那種酒。
用趙汝成的話說,就是狗都不喝。
當然,為這一句話,趙汝成少說挨了半個月的打。
既然那一句話里,好酒是假的。
所以曾經的志向也是假的。
所以是不是莊國人也不重要。
所以這一場戰斗,并不是他的真情實感。
杜野虎向姜望傳達的消息——是所有的一切他都記得,他與姜望在同樣忍受!
而他出于某種不得不為的原因,才這麼毫無保留地對姜望出手。
他需要姜望的配合。
所以才有了姜望橫沖直撞的劍勢。
其實戰斗到了那一刻,姜望又怎會相信林正仁的真身就藏在那個小墳包里?
以他的戰斗才情,又如何會在戰斗中接連犯下那麼多錯誤?
人都是會犯錯的,他需要叫人知道,他姜望也是如此。
他假作相信,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不對杜野虎補劍、同時可以迅速離場的理由——他受了傷,他找不到林正仁的真身,他擔心杜如晦追來,所以他只能離開。
在林正仁始終不露面的情況下,再打下去,已經沒有了掩飾的可能……他總不可能真的把杜野虎生機全部斬絕。
所以他需要那樣一個“失誤”,好讓自己合情合理的退場。
而因為他一貫以來的強大,要那樣自然的“失誤”,反倒比爭勝更難,難過百倍千倍。
自楓林城覆滅,不,自杜野虎被九江玄甲征召之后。
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杜野虎來信里說好的一起過年,兄弟重逢,說他要如何如何衣錦還鄉……再也沒能實現。
家鄉不在了。
后來潛入九江玄甲軍營里的那一次,姜望也只是偷偷看了杜野虎一眼就離開。
他知,他不知。
算起來這一次才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重逢”。
可惜沒有喝酒,沒有碰拳。
沒有歡呼雀躍,沒有誰一身錦繡。
只有渾身浴血的兵煞,只有萬里遙途的霜塵。
彼此對彼此痛下殺手。
杜野虎在無邊火海中不退反沖,在焚身滅骨的傷勢中往前爭殺,固然是完成了他取信于莊庭最重要的一環。
同時也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交付到了姜望手中。
但凡姜望的手抖一絲,或是對杜野虎有一丁點懷疑,他就已經被徹底抹去。
甚至于就算姜望完美地演完了那一場,把一位頂級外樓修士不該有的失誤,演得順理成章。把他對于莊國更高層強者出現的緊迫感,演得入骨三分。杜野虎的性命,還是系在那不知會不會出現的杜如晦身上。
杜如晦會不會出現,杜如晦會不會救他,杜如晦會不會相信……
都是問題。
杜野虎都把自己的性命捧在了這里,懸在姜望的劍下。
他怎麼可能不相信杜野虎?!
姜望的“配合”,是建立在杜如晦一定會救杜野虎的情況下,才算是完滿。否則的話,傷成那樣的杜野虎,說死也就死了……
因而在遇到杜如晦的那一記山河刺時,姜望的第一感受,是松了一口氣。其次才是怎麼應對杜如晦的那一擊。
見姜望如此堅定,祝唯我也不說別的,只道:“在你昏迷的這兩天里,有兩件事,可能跟你有關。”
姜望勉強坐著,手撐在地上,讓自己的狀態更輕松一些:“哪兩件?”
“第一件事,楚國來了一個叫楚煜之的人,問了是誰給蕭恕收的尸,然后給了連橫七顆元石,在蕭恕的墳前上了幾炷香就走了……你認識嗎?”
“他是蕭恕志同道合的朋友。”姜望說道:“想來那七顆元石已經是他的全部。”
祝唯我點點頭,又道:“第二件事。大楚淮國公發布無限制逐殺令。頒行整個南域范圍,使天下逐殺易勝鋒。
任何人只要能摘下易勝鋒的人頭,就可以到淮國公府領賞。
獎勵是元石千顆,外樓級法器一件,超品道術一門,靈識凝練之法一部。
且淮國公府承諾殺人者的安全,使其不受任何勢力報復……”
他瞧著姜望:“我記得你跟那個淮國公府的小公爺關系很好,這事與你有關嗎?”
姜望愕然!
先前遭遇伏擊的時候,他就想過,潛伏在暗中的對手,會不會是易勝鋒。
他早就通過淮國公府,知道易勝鋒一直在收集有關于他的情報。知道易勝鋒一定是對他有很多了解的,是最可能針對性伏殺他的人。
他也做好了一決生死的準備。
但沒想到的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易勝鋒都沒可能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