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以這木刺嶙峋的槍桿截面為鋒,以己身為槍桿,以燃燒著的三足金烏為羽翼,勢與意合、氣與血合,融身于力,靈識相貫,一瞬間就穿到了鐵退思身前——
恰在鐵退思身撞刀光之時,一槍點向他的左眼!
鐵退思豎起了左掌,恰恰攔在左眼前。
斷裂的槍桿截面,狠狠扎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是干瘦的、有著皺皮的,如此普普通通,甚至不能夠稱得上有力。
但祝唯我這燃燒余力的一槍貫來,竟連皺皮都未能挑破!
實力的差距,并不能夠被意志跨越。
鐵退思握住了這支斷槍,好像也握住了斷槍之后的祝唯我,握住了那金色的火焰,握住了這一整片空間!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已堪破其間奧妙。
這的確是不錯的木材,鑄成這個樣子……機緣巧合之下才能成就名槍,手法太粗糙了一些,實在可惜。
若不是的確養出了靈性,他連這一點可惜的情緒都不會有,只會覺得太糟踐。
何為天工?
他問出了聲音。
“何為天工呢?”
鐵退思五指合攏握住這斷槍截面,握住了與此槍相連的關乎于祝唯我的一切,這支槍桿以驚人的速度在他手上重新構造,木紋分裂,枝蔓橫生。
難以計數的木的線條,如絲如縷,似蛇似滕,反過來向祝唯我束去。
瞬間就將其裹成了一只木繭。
谷表面光滑,如自然生成。自然得仿佛祝唯我本來就是一只蠶,本來就會作繭自縛!
此為天工!
木繭之中是無光無氣無聲的世界。
祝唯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不能夠再感知。
他在這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方向的茫然中,還在盡其所有的燃燒。
他幾乎把牙都咬碎了,血液如潮信,撞來又撞去。渾身的筋肉都繃到極限,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可都不能夠再掙脫。
那一次掙脫天地演而折槍,已經是超越了潛能。
對于鐵退思這樣的當世真人來說,現在只不過是將那份力量再拔高。拔高到這個小朋友跳起來也夠不到的位置……
然后縛緊。
祝唯我整個人猛地一僵,連靈識都給定住。
五識皆寂。
那沸騰在木繭之外的金色的太陽真火,熄滅了!
鐵退思毫不吝惜展現一位當世真人的力量,他絕不介意讓世人知曉墨門的強大。
但在這個時候,一線冰冷的刀鋒,貼在了他的眉心正中。
豎切下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自上而下剖分。
他當然不可能忽視掉這樣的一刀,但也的確有些訝異——竟然讓一個神臨修士貼近了這般距離!
此時人在咫尺,刀近毫微。
鐵退思沒有別的動作,只將自己的額頭往前一送。
以額觸刃!
鐺!
如深山撞老鐘。
刀鋒定在額頭上,竟被反彈了半寸。
此刀竟未能破!
“真人之軀,也是你能斬?”
鐵退思厲聲而喝,順手一巴掌,已將凰今默刺向丹田位置的另一刀拍飛。
手掌拉回來的同時,也傾斜。
傾斜成一記手刀,自下而斜上,將凰今默整張臉,從脖頸至頭皮,全都斬開!
像是一個瓷瓶碎裂了。
這大自然至美的造物,在此刻被殘酷的摧毀。
這種一種讓人忍不住心碎的、美的凋零。
這樣的結局,或許從她身顯裂紋那一刻起就已經注明。
絕艷世間的不贖城主,死前仍然穿著她最常穿的那一身黑色華裳,像是花瓣凋落。還在半空時,氣息已寂滅。
鐵退思遙拉空中的木繭,驕傲無比的祝唯我,此時正在繭中。
他或許感知到了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或許并沒有——真不知哪一種更殘酷。
總之他沒有任何動靜。
在代表墨門的當世真人面前,竟然還敢負隅頑抗,今天發生的這一戰,讓鐵退思稍微有些不滿意。
以及他雖然對于墨驚羽沒有多少情感,但也難免為墨門的威嚴受損而有怒意。
不過現在都結束了,也沒有什麼好縈懷。
“我們只能活捉這一個回去了。”鐵退思低頭對著地上的戲相宜道:“相宜啊,收拾收拾……”
他截斷了話語,猛然回頭!
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凰今默正在墜落的那具尸體,在半空中竟然騰起了赤色的火焰。
那火焰又急又烈,只是一卷,便將整具尸體都吞沒。
赤色火焰收為一個拳頭大小,又驟然鋪開,鋪開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不贖城的上方熊熊燃燒!
其間尤其炙烈的位置,甚至于隱隱染成了黑色!
有隱約的鳳影映照在半空。
在死的寂然之中,有生的萌動。
在無盡的寂滅里,有神圣的變化在發生。
鐵退思看著這個巨大的火球,像是看到了一面鏡子。
鏡子中有另外一個世界。
而這赤焰中的黑炎漸漸擴大,漸漸勾勒出一個具體的輪廓。
如瀑的黑發,孤冷的鳳眸。
微抿的唇,完美的身段。
冷艷絕倫的凰今默,身披黑色華裳,如仙如神,自那火焰中重生了!
堂堂天工真人鐵退思,有著無法掩飾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