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師兄跟你說話呢!還不把斗笠摘嘍!懂不懂禮貌?”那郝真叫道。
姜望直接忽略了這個好假的郝真,只對易唐拱手:“冒昧前來,失禮了。我雖未見過閣下,但對閣下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什麼借!”郝真又嚷了起來:“藏頭露尾之輩,你說借就借?”
“好了。”易唐拍了拍郝真的肩膀,叫停他的暴躁。
對著姜望伸手一引:“閣下請跟我來。”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很有風度的人物。
姜望自也不會跟郝真計較,只腳步從容地跟在易唐身后。
一路無話,行了一陣,進得一處院中。
院內清幽潔凈,一應布置全都規整有序……倒是并無第二個人在。
易唐回過身來,立在中庭,只是一個回身,你立刻就能感覺到,他是此地的中心。
“這是我自己獨居的地方,輕易不會有誰來打擾。”他道:“閣下氣機悠長,修為不俗,應也是個有身份的,遮面前來,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姜望于是揭下斗笠,欠身為禮:“不請自來,實在冒昧。”
易唐眉頭微挑:“姜望。”
“易兄認識我?”姜望有些驚訝。
易唐笑了笑:“去年傳你通魔的時候,我見過你的畫像。”
姜望咧了咧嘴:“那說明鏡世臺的畫師有些技藝。”
對于這輕描淡寫的姿態,易唐有些欣賞。
但對于姜望和鏡世臺之間的恩怨,他不做評價。只道:“閣下遠來仁心館,想來也是尋過許多法子了。不過請放心,就算我治不了,還有我師父師伯師祖呢,來仁心館,你就只等痊愈了!唔……不知是何隱疾?放心與我說,醫有醫德,絕不會外傳。”
姜望越聽越不對勁:“等等,等等,易兄誤會了!我來非是問疾。”
易唐用理解的眼神看著他,勸道:“有些病可能難以啟齒,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更是要顧全顏面,這些我都理解……但姜兄千萬不要諱疾忌醫啊,只要對癥下藥,沒有什麼毛病是不能解決的。”
姜望說不清楚,索性直接道:“我是來找你切磋的!”
他表情端正,認認真真地拱手一禮:“聽聞易兄乃是仁心館神臨以下第一人,姜某心向往之,特地前來問劍。”
“哦,問劍。”易唐雙手微垂:“仁心館所修,非逞勇斗狠之術,請恕我不能奉陪。”
“此行不為逞勇,不為爭名,只為切磋而已。此心純粹,絕無其它。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冒昧。但我捫心自思,天下外樓修士,能使我別見風景者,已是寥寥無幾。易兄恰在其中,此心之切切,實難按捺……”
“便以此為注。”
姜望托起云暮樽,那色彩斑斕的五色小魚還在其間暢游。
他非常誠懇地說道:“閣下若勝,這五色魚便留予閣下,想來于仁心館而言,它有些作用。閣下若敗,我只作今日無事發生,也絕不向外人提起一字。”
易唐這時才反應過來,姜望為什麼遮面來訪。其人身份在此,遞個名帖就能見到的事情,卻要費這麼大周折——分明就是不想被誤認為是踢館爭名。
其真其誠,其懇其切,盡在這一只現在才收起來的斗笠里。
“閣下真是愛武成癡……”易唐略一沉吟,自覺也沒什麼可扭捏的,便道:“我對黃河魁首的實力也很好奇,便全此約!”
姜望將蓑衣解下,先道了一聲:“僭越了。”
于是反手一按,已是合攏了院門,而后五指合攏,更將此地聲音隔絕。
此后任是院內天搖地動,外間也須聽不到動靜。
姜望又抬腳輕輕一踏,于是震起一粒石子,飛上空中。
“外間應該聽不到聲音了。”他如是道:“石子落下之時,向易兄討教。”
易唐淡淡地看著這一切,只將雙手拉開,道了聲:“請。”
一粒跟米飯差不多大小的石子,落下來的時候,速度很快,聲音很細微。
但是在強者的眼中,它很慢,在強者的耳中,它很響亮。
那是劃破了空氣的、輕微的刺響。
卻可以在聽識中澎湃洶涌。
渺如蚊蟻,震似山洪!
姜望在聲聞仙態的時間里,感受著聲音的浩大。
咚!
石子落地。
戰斗同時開始。
易唐張開的雙手往前一推,兩人之間的空氣,成了一堵墻。
一堵愈厚愈重、愈來愈堅實的墻,像是被高速疾馳的駿馬拖拽著,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碾壓而來。
刷!
天地之間拉開一線,銳利,堅決。
仿佛是因為這一劍,天地才如此劃分。
人間才分了上下。
才有彼,才有此。
當然它更代表尸首異處,生死兩消。
劍已橫,劍氣才過。
那堅實綿密的空氣之墻,就這樣輕易地被剖開,而后在瞬間崩潰。
在那一瞬間近乎半透明的狀態里,可以看到它像是一塊豆腐被攔腰斬開,剖面上翻……
嘭!
炸成一團散亂的氣。
不,不對。
又什麼地方不對……
咚!石子落地的聲音。
刷!長劍出鞘的聲音。
嘭!氣墻崩潰炸開的聲音。
這聲音……
咚……刷……嘭!
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些聲音怎麼還在繼續,還在回響?
在意識到不對勁的瞬間,姜望的耳朵立時顯見了玉色,又在下一個剎那,如敗兵褪去!
他所學的是聲聞仙典,他所領悟的是聲聞仙態。
在聲音的世界里,他如君似帝,主宰一切,令萬聲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