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往后翻了翻,又在這本其貌不揚的破書里,發現了幾張不知從哪里撕來的紙。
它們很是隨意地夾在書頁中,當時藏進來的時候或許還很倉促,像苦覺老僧的僧衣一樣凌亂。
很不整潔。
姜望拿起紙張來,略看了看,發現這上面記載的乃是一門音殺之術,
名為降外道金剛雷音。
乃是音殺之術,降服外道之法。
毫無疑問是降龍院里所傳的秘法,甚至于很可能就是降龍院首座苦病所修雷音的基礎。
而這樣的這兩門秘法,簡直像是為現在的姜望量身定制,完美契合他的現狀。一旦修習成功,他在耳識一道,立即能追上仁心館易唐的水準,達到此境極限。
苦覺老僧是真切的用了心思。
但這兩門秘法一學,他和苦覺的師徒之實就已經定下了。
此前苦覺雖然幫他良多,但他從未在苦覺這里正式學過一招半式。因而尚能保持自我,可以恩是恩,份是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入空門。
他這一趟來懸空寺,在苦覺的見證之下,完成此次試劍之旅的最后一戰,算是給他和苦覺之間的所有經歷一個交代。
明確表示待之如至親,心中有師誼。但堅持自己的道途,不假外求,不入空門。
苦覺的回應,就是塞來這樣兩門秘法,給上一腳。
此刻姜望立在云中,仿佛看到苦覺那張又黃又皺的老臉,在笑著跟他說——
心有師誼。待如至親,我同意了。
不入空門……嘿嘿,我再爭取。
好徒弟,你早晚要知道,世間事是一場空。
姜望想了想,取出一枚齊刀幣,隨手拋向高空。
他決定將一切交給天意。
如果落下來是正面,就練。如果是反面,就不練。
但是刀幣落到一半的時候。
他忽地伸手,一把抓住。
自語道:“算了。何必扭捏?我又幾時是一個看天意如何的人?”
掠空有痕,跋涉留跡,此身獨往,問心意不問天意。
此心如何,何必自欺欺人呢?
于是索性便在云端打開書本,一邊繼續飛行,一邊鉆研起這觀自在耳來。
此時的他,已經將過往所學全都融會貫通,也正是有足夠的精力來鉆研新術,不使光陰虛度。
……
……
降龍院里。
巨佛巋然,佛容仍在亙古的云霧中。
降龍臺上的一切,都在巨佛的掌心里,也像是把握著世事。
佛的智慧,無法揣度。佛的威嚴,貫穿古今。
世間修佛者,終其一生,也不過都是在向偉大靠近。
而能夠成就偉大的,放眼時間長河,也寥寥無幾。
世尊誕生于上古時代末期,在第二代人皇有熊氏構筑萬妖之門的時代。
彼時道門仍是修行主流,儒法已興。
祂見證了魔潮滅世的恐怖,也經歷了上古時代的結束。
魔潮之后,很多普通人的心靈無處皈依。祂以無上慈悲,赤足救度天下。
追隨者最多的時候有三千眾,最少的時候只余一人。
不停地有人追隨祂,也不停地有人離開祂。
度過了上古時代的尾聲,而在中古時代成就偉大。在第三代人皇烈山氏逐龍皇于滄海的戰爭里大放異彩。
而后傳下道統,一至于如今。
佛心佛意,佛不可知。
立在佛掌廣場中,苦病兇神惡煞地瞪著苦覺:“你把什麼給他了?”
“老子的徒弟,老子愛給什麼給什麼,你管得著嗎你?!”
苦覺唾沫橫飛,理直氣壯。好像他給姜望的【觀自在耳】,的確實是他自己的秘法,而非從觀世院里偷來的東西。好像他給姜望的【降外道金剛雷音】,也不是剛從降龍院里偷出來……
苦病還真給他唬住了。哼了一聲,便提起昏迷中的凈海離去。
臺下一陣光頭攢動,反照得日光如波,眾僧紛紛退場。
苦覺也不理會誰,邁開八字步,趾高氣揚地往外走。
老子的徒弟,就是比你們所有人的徒弟都強!
凈禮一手按著光頭上的斗笠,腳步飛快地跟在他身后。
“師父師父,師弟可真厲害啊!”
“你已經說過一遍了!”
“師父,我是說,您教得真好,不愧是咱們懸空寺的太上方丈!”
“來。展開說說!”
兩個光頭,便這麼一前一后,嘻嘻哈哈地走下降龍臺。
除了他們之外,大概再沒有誰會相信苦覺的知識、苦覺的經驗、苦覺的智慧。
但三寶山是他們的家。
出家人。
空門里求“家”。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此時的姜某人,全然不知他新學的秘術全是“贓物”。
心里記著苦覺老僧的情誼,簡單把兩門秘術了解了一番,便一路琢磨著,自行歸返齊國。
在東域的范圍里,他當然不需要再隱藏行跡,也可以一邊習練秘術,一邊肆意橫飛,而不必管飛過了誰的領地,又會冒犯誰的威嚴——這就是齊國在東域的地位,也是他在齊國奮斗那麼久所收獲的尊嚴。
先前重玄勝的信里,說了一件大事。
說是兵事堂已經正式上書,請求興師伐夏。
這份請戰之書,由鎮國大元帥親筆書寫,足足五位九卒統帥署名。
而齊天子……御筆親準,已經按下了天子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