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者的視野中,重玄遵手握日輪,如天神降罪。姜望的乾陽赤瞳赤光大放,手捏法印,身后巨大的畢方靈相俯低下來,往前探喙。
畢方靈相身上的烈焰黯而復燃,那是神通之力在瘋狂地對耗。如此反復五次,驀地往前!已經啄住了日輪。
同時無邊火海倒卷,頃刻便將那一襲白衣吞沒!
結束了嗎?
人們驚疑不定地看著場內,但見得——
暴烈的火光消退后,仍在熊熊燃燒著的三昧火海中,有一只焰羽燦爛的單足神鳥,口銜一輪赤日。
那膨脹開來的巨大赤日里,重玄遵纖塵不染,連發絲都未亂了半分,寧靜與姜望對視。
這一幕畫卷如神話降世。
是為……
畢方銜日!
隔岸觀火者,覺其壯烈而喝彩。
身在其中者,才能感受到那種恐怖,那種壓迫。
無物不焚的三昧真火,連空氣都燒得干干凈凈,分解此方天地里的一切。
然而在三昧真火席卷的時候,重玄遵竟然藏進了日輪中。
世間之神通,從來看用者如何。
就像他是第一個用日輪來砸人的神通擁有者,他也是第一個開發出日輪神通這寸芒不漏的防護之能。
而畢方銜之!
姜望怎肯給重玄遵機會?
這美麗的單足神鳥口銜日輪,遍身流火。催動全力,三昧真火以火焚光。像是在煮著一甕酒,在燒著一鍋肉。在持續不斷地消解著日輪。
但日輪的變化并未結束。
重玄遵對日輪的開發,也遠不止如此。
這一方日輪急劇膨脹起來,像是吹足了氣,在被不斷消解的同時,仍然以恐怖的速度鼓脹起來,鼓脹到將畢方的巨喙生生撐開!
饒是有畢方印的加持,這三昧真火顯化的畢方靈相,也已經銜不住這龐然的日輪了。
而在畢方張嘴、得到自由的同時,這日輪驟然之間,顯現了輝煌的形態!
本是一團光球,俄而流光掠影。
那燦光交織,靈相幻化,但見琉璃瓦、黃金磚,明珠懸照。白玉雕欄。
竟成一座輝煌宮殿。
日輪之太陽神宮!
此一時,日輪光耀,鎮壓諸方,其間之人,貴不可言。
須知重玄遵之遵,最初可是唯我獨尊的“尊”!
博望侯擔心他鋒芒太過,為其藏鋒,才改成遵天子之命的遵。
但見此刻他身繞天府之光,眸有永夜之幽,白衣勝雪,風華絕世。
他像是此方天地的主人,像是這個世界的王,而日輪是他的宮殿。
那古老的歌聲,是對神王的禮贊。
神威如獄,神威如海。
駕此太陽神宮,巡行在火海中,呼嘯著向姜望撞來。
三昧真火不是能夠瞬間抵定勝負的神通,不似不周風,所有殺力聚為一體,成或敗只在一合間。
姜望已經將這門神通開發得非常強大,但三昧真火的運行本質,需要一個“了其三昧”的過程。它的威能是在燒灼中隨著“知見”的不斷深入,而越來越強大的。
這個不斷強大的進程,是針對為其“知見”所對應的存在。
重玄遵在這一刻催動日輪為太陽神宮,抵抗著三昧真火的力量,強行沖撞。
是三昧真火先焚破日輪,還是他先驅逐姜望,打散這神通火海?
重玄遵自己,當然有篤定的答案。
烈日巡空,萬物臣服!
但對姜望來說,重玄遵坐于太陽神宮,就意味著——其人那神鬼莫測的身法,已被他自己所限制。
那一輪太陽神宮,豈不是最好的活靶子?
于是整個臨淄西郊,都聽到了一聲劍鳴!
天府之軀姜青羊,披霜風、浴赤火,照徹赤金眸。
好一個翩翩劍仙人,毫不猶豫地演化了絕巔傾倒之劍,以天柱撞人間。
用這撐天之柱倒懸,撞上了太陽神宮!
輝煌的對撞發生了。
漫天是飛影,到處是流光。
視覺的意義被摧毀,非有強大目力者不能見。
謫落人間的劍仙人,撞上了巡視諸天的太陽神宮。
姜望絕不退讓,絕無動搖。
在僵持的時候,他能以莫大的意志,對耗精、氣、神,僵持到天荒地老,也絕不先于對手露出一絲破綻。
在需要決斷的時候,他也有絕不輸于任何人的果決。
為一線勝機,搏之以生死!
此一劍出——
咔!
似有一聲裂響。
生出裂響的是名劍長相思,還是重玄遵的太陽神宮?
數萬人的大軍沒有一點聲音,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那璀璨的太陽神宮消失了!
重新化作一輪烈日,握在重玄遵手中。
而姜望的絕巔傾倒之劍仍在前行。
軍列中的重玄勝松了一口氣。
在人們的觀察里,這一刻好像是姜望占了上風。
然而姜望自己非常明白,他的統合諸神通的劍仙人一劍,的確壓制了重玄遵的太陽神宮,但是并沒有達到擊破的地步。
是重玄遵主動撤回了太陽神宮。
代價便是——
在其人的身周,忽然亮起一個美麗璀璨的、寶石般的事物,而后碎滅。
星輪!
姜望心中生起巨大的警兆,他的絕巔一劍還在前行,似乎還可以絞殺這星輪一次。
可是他驟然收劍。
霜風、赤火、劍勢。
那極致璀璨的一切,頃刻渺如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