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麼沒有身份的人,他是大夏國師。奮斗一生,才成為整個夏國最尊貴的幾個人之一。今日卻能為國如此。
實在令人感佩!
忽而有珠敲玉撞聲。
嘩啦啦。
御座之后,那珠簾一掀——
夏太后竟從珠簾后面走了出來!
三十二年來第一次掀開這垂簾,就這樣端立在滿朝文武之前。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她親自撥開珠簾的手,明明美麗纖柔,卻有一種分付江山的力量。玉色貴極,覆手遮天。
珠簾掀開,顯現的是她的世界。
她像是從一個厚重的故事里走出來,如此從容地、展開她的人生畫卷。
她并不年輕了,眼角細紋里,是沉淀的歲月。
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年輕時候的美麗。
眉如新葉,眸有秋痕。
人似玉就,儀態雍容。
可她獨具魅力的地方,更在美麗的姿容之外。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讓人心安的氣質。
“母后。”夏天子喚著,便要起身避座。
但夏太后往前一步,伸手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按坐下來。
“天子不該為哀家避座,哀家當為天子扶椅。”
夏太后掀簾而出,具有非凡的意味。本是“聽政”,而今“視政”。
夏天子起身避座,是讓出國柄,奉獻威權。
但她拒絕了。
她不為尊權獨握,站出來只是要抵對風雨。
她的手在御椅上輕輕一按,仿佛真的替夏天子、替她和先帝僅剩的這個兒子,穩定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江山。
她往前一步,似乎踏在夏國的萬里山河,行在萬里龍脈之脊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在事實上挽救了夏國社稷、又一手將夏國撐扶至今的女人。
“國師說自己貪生怕死……哀家又何嘗不是?”
她用這樣一句話,做她掀開垂簾后的開場。
她的眸光移動,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當年立在城墻,面對齊天子兵鋒,看著那桿紫極太皇旗,仿佛天幕一樣覆蓋下來……哀家害怕得幾乎喘不過氣!
哀家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一直在顫!
哀家太怕死了,太怕就那樣死去,太害怕死在被打破的貴邑城里。怕尸體橫在那斷壁殘垣中,天上飄著的是血雨,人間蕩著的是孤魂。
哀家害怕……害怕死后世間已無夏國人,害怕百年后世上不聞有夏!”
“諸位卿家!”
她情真意切的眼眸看過來。
“夏國不是哀家一人之夏國。”
“夏國也不僅僅是你我、不僅僅是我們的夏國。”
“我們的父輩、祖輩……我們的親友、師徒、同窗、街坊……所有出現在人生軌跡里的人和事,共同成就了這個名字。”
“而今它將要被人抹去!”
“這難道不可怕嗎?”
她問道:“這難道不讓人恐懼嗎?!”
“龍將軍說,鎮國當死國。國師說,死國可也。但哀家不希望你們死國,哀家希望你們好好活著。哀家希望你們帶著對夏國的記憶,好好活著。”
“屆時如若事不可為,諸卿便自去吧。天下之大,總是有處容身。”
“但是在這之前,請不要輕易讓人抹掉這個‘夏’字。”
“因為它不僅僅屬于你我。不僅僅屬于我們的父輩祖輩,也應該屬于我們的子輩孫輩!我們如何能讓本應該屬于他們的這個名字,在我們手里丟掉?”
她站在丹陛之上,龍椅之前,對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這下子就連武王姒驕和岷王虞禮陽也起身回禮。
丹陛之下,百官更是盡皆拜倒。
而夏太后仍然躬身未起,懇切地說道:“諸卿!請一定顧惜你們的生命,也請為‘夏’這個字,至少做生命之外的努力!”
是日,大夏滿朝文武,盡劃左掌,以血盟誓。
誓破齊賊!
于是以武王姒驕為主帥,龍礁為副帥,岷王虞禮陽鎮軍隨行,盡發神武、鎮國兩軍二十萬人,全國府兵百萬盡發。
相國柳希夷、國師奚孟府、廣平侯酈復、宣平侯樊敖、安國侯靳陵、陽陵侯薛昌……盡塞軍中!
其中奉國公周嬰自發周氏家兵萬人,親領出征。
觸家家主觸讓發觸氏家兵萬人。觸家老祖觸公異鎮軍隨行。
太家家主太煦曰:“太氏已有真人死,天地以血雨為悲,生者可為死者而哀乎?”
于是舉族中青壯,盡發太氏家兵一萬三千人,皆往前線!
一時間,夏國舉國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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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人潮如海===
時值冬月,霜風掠境。
東南兩域之交界,早已被馬蹄踏得模糊。。。
若有人自高天往下俯瞰,當能見得——
密集的甲士排開長龍,如河流在蒼茫大地奔行。旌旗迎風,仿佛與天宣戰。
那妖獸戰馬、馱獸,似是這“河流”里躍飛的奔魚。
那戰車、箭車,是堅決的激涌。
而“河流”里的礁石,最引人注目的存在,當是一種如接天闕的巨大樓車。
樓車高三十丈,有斗角飛檐。
頂部形似鐵傘,混元有光。
頂蓋之下的一層,鑄如城垛,其上架有大弩,甲士執戈守之。
自此以下似乎皆為鐵壁,漆黑不透,堅實無漏,好像移動的城墻。
鐵壁之內,有機關運動的聲音,咔咔,轟轟!規律且恒定。
最底部則有厚重的車輪八對。
碾過的地面,都變得平整了……
整體的外觀,像是一個巨大的鐵桶,被加上了車的底座,蓋上了樓的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