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把現世的糾葛帶到萬妖之門后來,說些不知所謂的挑撥的話,計昭南聽進去也就聽進去了,聽不進去把人殺了,也須怨不得誰。
眾目睽睽,有幾個真看不清是非?
看不清的,大多是心有定見,又或是不想看。
“你怎麼這般手辣?”
站在對面一塊巨石上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道袍的負劍男子,氣質本來冷厲,此時卻有幾分笑意:“這人說得很有道理,也是為你們師徒著想哩!”
卻是景國神臨天驕淳于歸。
在現世的時候打生打死,按劍相峙。到了萬妖之門后,卻能夠彼此心平氣和地聊幾句,甚至于并肩殺妖。
這就是萬妖之門后的世界。
一個說不上是更殘酷,還是更純粹的世界。
“兵者,詭道,無所不用其極。能把話傳到這里來,也算他夏國人有些本事。”
計昭南撇了撇嘴:“只不過是不是太蠢了?這些話傳給我有什麼用?就算我被說動了,難道我不怕死嗎?”
淳于歸大笑起來。
笑罷方道:“倒也不用這麼怕死,我景國大門愿意為你計昭南敞開,看哪個能殺你?”
計昭南好像很感興趣地想了一下,然后道:“你們去年死的那個內府境天驕,叫什麼來著?”
淳于歸聳了聳肩膀:“人生難免有意外。”
計昭南道:“那你們的意外也太多了!”
“彼此彼此。”淳于歸道。
“唉,意外!”計昭南嘆了一口氣。
淳于歸輕輕踏了踏腳下的石,忽地又問:“你跟我說實話。趙玄陽是不是被你們齊人殺了?”
他看著計昭南,強調道:“人族不騙人族。”
“是的。”計昭南毫不猶豫地點頭。
甚至于興致勃勃地講述起過程:“本來齊人好客,熱情,姜望給趙玄陽個面子,才跟他走幾天。
沒想到趙玄陽那廝得寸進尺,竟然要把姜望帶去玉京山。姜望說,你現在放手,我就饒你狗命。趙玄陽大怒之下出手,使用一招天絕地滅劍,那家伙,把山都削平了。我齊國天驕豈是好相與?一記劍仙人——嘖嘖,斬得渣都不剩!”
淳于歸冷笑一聲:“快歇歇吧。他連重玄遵都打不過,拿頭殺趙玄陽?”
“打不打得過重玄遵,和他能不能殺趙玄陽,有什麼必然的聯系嗎?”計昭南道:“我齊人的真正實力,要在生死關頭見分曉!”
淳于歸冷道:“等會石犀妖王過來,你倒是讓我見識一下。”
計昭南嘿然一笑:“如果是為你復仇,我會的。”
周邊零零散散一堆人,齊景兩邊的人還好,各自沉默著、嚴肅著。
其他國家的人,則全都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興高采烈地欣賞他們斗嘴。
淳于歸懶得再說話。
但計昭南又道:“你剛剛說什麼,姜望打不過重玄遵?內府打不過外樓,不是很正常麼,也值得你一說?”
“你是有多久沒有離開萬妖之門了?”淳于歸道:“姜望四樓圓滿,重玄遵已經神臨!”
“后生可畏!”計昭南嘆了一句,又道:“你怎麼這麼關心我們齊國人?是因為你們景國已經根腐枝朽,已經沒什麼值得關心的人了麼?”
對于計昭南斗嘴中帶著的試探,淳于歸只是笑道:“我只知道你齊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的名頭,要保不住了。什麼無雙甲,韶華槍,真真笑死人。人家奪盡同輩風華,現在與你同境,你什麼華都被奪走了!”
計昭南亦笑:“雖然你的激將法很愚蠢,很丑陋。但是我要跟你承認,我被激到了。
等著的,我回去就教訓他。”
但這聲笑一落地,他便身涌道元,提槍直接躍出了山坳。
淳于歸也不慢絲毫,疾身同赴,長劍已在手中。
嗚~
嗚~
嗚~~
聲如牛角之號,妖族已臨!
……
……
“兩個大國的碰撞,當然最終要體現在武力之上。但國家層面的戰爭,又絕不僅僅只限于武力。”
黑暗里,有個聲音這樣說道:“姜述在黃河之會前先破劍鋒山,是叫夏國人看清楚現實,認識到差距,消磨掉勇氣。
再解決儀天觀,是剝掉了夏國的外勢。
這麼一套下來,已將夏國的堅硬外殼,先敲碎了一層。真乃勢勝。”
“這麼說,在你看來,齊伐夏是大局已定?”另一個聲音問道。
兩個聲音都非常飄渺,遮掩了道則,屏蔽了天機,完全不可能聽得出本貌。
前一個聲音道:“勢勝不等于局勝……哪有必勝之局?夏國不會任人宰割。姒元雖死,遺志未消。強軍殆盡,血勇仍在。這樣一個國家,外殼是碎了一層,大螯還在。就算螯也斷了,還有利爪,還有堅齒,還有肉中倒刺,并不那麼容易入口!且夏國之勝在一子,齊國之勝在一局,難易懸殊,依我看,結果未可知也。”
姒元即是當年那位夏襄帝的本名。
后一個聲音自是知曉的,只問:“所以你覺得,咱們這一次要不要冒險出手?”
“昭王已經明確表示,不會摻和這場戰爭……你有時間麼?”前一個聲音淡淡地問。
“呵呵。”后一個聲音道:“時間于我們很重要,也很不重要。我只是覺得讓姜述吞夏,不是很好的選擇。”
“你覺得姜夢熊是在等誰?姜述坐鎮臨淄,又是在等誰?”前一個聲音道:“你既然知道這次出手是‘冒險’,那我們就不應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