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架軍需車嘎吱作響,令人不由得擔心起拉車的馱獸來。
這胖子自己倒是滿不在乎,手里拿著一支筆,正在一本小冊子上記著什麼。
姜望有些好奇。
“幫我親愛的堂兄記功。”重玄勝笑呵呵地道。
此時的重玄遵,正帶著他的先鋒營,同逐風軍一起,在奉節府橫掃
先鋒的好處就在于此。
有著最自由的姿態,處在最危險的境地,也能博得最多的功勛。
如重玄勝他們,雖然并不需要休養,也只能老老實實呆在秋殺軍中,等待著主帥的意志。
姜望來了興趣,湊過去看。
只見小冊子上分兩列寫著兩個名字,左為“重玄遵”,右為“重玄勝”。
重玄遵
破陷,百里。
破城,貳。
“他已經攻破兩座城了?”姜望驚訝地問道。
重玄勝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奉節府,破城哪有難度?我派重玄信去也是一樣。”
說著,他又在“貳”后面寫了個“小”。
以示這破城之功并不實在,只能小算。
再看重玄勝名字下,倒也有一條。曰:破關,劍鋒山。
姜望笑了:“這不能算在你名下吧?”
“攻破劍鋒山的功勞,咱們能算個十萬分之二?不對,算上三都甲士,加起來……”
啪!
重玄勝把冊子一合,只道:“那麼煩人呢!”
翻身下了車,翻揀著儲物匣里的東西,自去慰問本營士卒。所謂養兵用兵,他這名門出身的,自是精熟。
十四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麼,腳步重了一些。
“不要急,不要急。”
重玄勝百忙之中回身,握了一下她的手:“戰爭還在繼續。”
……
……
劍鋒山一日即陷,無疑是山崩一樣的消息!
夏國軍方雖然極力封鎖消息,可是整個奉節府,二十三城、數百萬人口,一夜之間,流離失所……又是怎麼封鎖得住?
更別說還有齊國諜報系統的發力。
人心惶惶!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貴邑城里的氣氛,是再恰當不過。
千家萬戶,憂心如焚。
街頭巷尾,行人匆匆。
滿朝青紫貴人,不知幾人能安枕。
三十二年前齊軍兵臨貴邑城下的那一幕,有的人已經忘了,但不得不再次想起來。
青鸞殿。
巨大的珠玉垂簾,將這座專用于太后處理政務的大殿分隔兩半。當然是沒有專門的名目的,大夏正統是在夏襄帝的兒子身上……只是潛移默化這座宮殿是太后親自處理政務的地方。
珠簾之后,大夏太后靠坐在鳳椅上,以手支額,美眸微閉,似在養神。
旁邊有一個宮女侍立,正抑揚頓挫地讀著奏折。
聽到關鍵地方,她便開口說幾句。側邊還有一張書案,書案前坐著一個執筆的宮女,正疾筆記錄。
多年的政事處理下來,她也可以像先帝一樣游刃有余了。朝臣那些遮遮掩掩的表達,潛藏在公心里的小小私心,她一搭眼就能瞧見個七七八八。不言則已,每有言之,必切中要害。
政事一件一件的處理了,如流水過觴。
大夏這三十二年積累的國勢,仍然可以叫她感受到力量。
未來還很長,她想。
有小黃門趨步進來,跪伏在垂簾外:“岷王殿下來了。”
“宣。”夏太后只道。
讀奏折的宮女立即閉嘴,記錄旨意的宮女也停筆。
但全都不由自主地、用眼角余光往簾外瞥去。
不多時,神武年代的傳奇,岷王虞禮陽,就已經逆著光線,走進殿中來。
“見過太后殿下。”他溫聲行禮。
無論風采儀表,權勢地位,乃至于個人實力,都是大夏第一等的人物。
無怪乎叫人移不開眼睛。
“岷王請坐。”夏太后的聲音從珠簾后傳出來。
珠簾之前,大殿正中,擺放了一張尊椅。
虞禮陽走上前去,便自坐下,隔著珠簾與當朝太后對話。
“劍鋒山一日即陷,是本王之過。”他如是道。
夏太后道:“戰事經過,哀家已知。那曹皆以勢強壓,確無可當。說到底,非戰之罪。是我大夏國弱,才使岷王聲名受辱。”
虞禮陽苦笑一聲:“太后這麼說,是在寬解小王。”
“此中事,明眼人皆知,不要在意庸人俗語。”夏太后緩聲道:“天生岷王,是我大夏之幸。岷王能夠為國家舍聲名,哀家幾有淚垂。”
虞禮陽不得不承認。
即使他足夠強大,即使他立在超凡之巔峰,即使他根本沒有被那些抨擊所影響。
夏太后的話語,還是給了他巨大的安慰。
就像當年夏國全境烽火,他的驕傲在戰場上被一再打破,自命風流的他退了又退,逃了又逃,狼狽地回到了貴邑城下,回到大夏最后的王都。
那天他一抬頭
太后她鳳冠霞帔,立在貴邑城頭,如一支正在燃燒生命的薔薇花!
那麼鮮艷、那麼燦爛,
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疲憊干涸如彼時的他,重新獲得了生機。
那種力量,支撐著他在后來的歲月里,一次次站起來。
支撐著他成為岷王。
支撐著他今日,為大夏國柱!
“說起來……”虞禮陽道:“齊軍對劍鋒山防線的熟知程度,遠遠超乎小王的意料。小王很懷疑,咱們大夏對齊國而言,還有什麼秘密。”
曹皆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直接押上重注,顯然是已經看到了最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