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川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和大地之戰鼓一起擂動,激烈著、澎湃著,好像要躍出胸腔來!
“沖……”
他情不自禁地喊出聲音來:“呀!”
在一望無際的江陰平原上,兩只強大的騎軍,共計二十萬人對沖!
天地是無甚光亮的,太陽好像也避退了。
人潮涌動了云潮,兵煞貫通了天地。
一方是大齊九卒,四象第一曰“逐風”!
一方是夏國勁旅,血肉填疆之“鎮國”!
血肉的洪流,撞在了一起!
鏘鏘鏘!
金戈交響。
唏律律!
人仰馬翻。
大軍之潮洶涌卷過,只留下遍地橫尸。
單只是一次沖鋒,雙方竟戰死數萬人!
個體的哀嚎和悲痛,完全地湮滅在這廝殺中。
有生之靈的恐懼,完全被戰爭的氣氛淹沒了。
在鐵與血焚遍了江陰平原后,逐風軍的旗幟又一次高揚起來!但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面也展開了鎮國軍旗!
雙方都是天下強軍。
兩位統帥都是世之名將。
旌旗一展,訓練有素的士卒立即就向著旗幟集結。
沸騰的血還未冷卻,人還吐氣如虹。
李正言只將韁繩一拉,將鐵槍扔了,拔出長刀。
此刻他顧不得觀察自己的女兒,顧不得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在哪里,甚至顧不得去尋敵將龍礁!
他只能看到敵人,到處都是敵人,密集的敵人!
“舉旗隨我!”
他只對近衛這麼吩咐一聲,便又帶頭在最前,一馬當先,往敵陣最厚實的位置鑿去!
《石門兵略》有云:“夫為將者,百兵之膽,萬軍之雄,當先陷于死地,后立于絕途,如此萬軍用命,無不可摧!”
二十萬人的大軍殊死對撞,此時完全交錯在一起,什麼樣的兵法韜略都不管用。
任是誰人,也無法在這種時候指揮到每一個士卒,也不可能再集結精細的軍陣陣圖。此時只可拼兩支軍隊的血勇,只看兵員本身的素質,只看平日的操演,是否真正用了心、流了汗,是不是拼了命在練!
而為將者于此等情境,無非帶頭去拼,無非高揚戰旗。使得旗幟不倒,系得士氣在身,如此,便是這廝殺亂戰中的為將本分!
包括李正言,包括李鳳堯,包括李龍川!
所以李正言一點猶豫都沒有,直往最艱難的地方鑿去。他多拼一點,他麾下的將士,或許就能少死一點,便是這樣簡單!
大鐵槍貫穿了敵兵咽喉,尸體跌落,呼嘯間就被踏成肉泥。
馬蹄踏碎了顱骨,又因此折斷了馬腿,馬上的將士滾落,再也不可能爬起來……沒有人能在這種沖鋒中再站起來。
分不清人影,看不清人樣,只見得軍服不同,便上去一刀!
或者,被一刀斬落!
遼闊的江陰平原上,二十萬人的廝殺震天動地,把富饒之地,打成了血肉磨盤。
聽著那馬蹄狂亂,看著那旌旗縱橫,在刀光血光之中,感受戰爭最殘酷的部分。
姜望的心是揪緊的!
他的至交好友,正在其間搏命。他的通家之好,一家都踩在生死線上。
他相信此刻在同央城頭,注視這場廝殺的、夏國的那些人,也是同樣的心情!
在縱橫交錯的生死軌跡里,在無數迅速開始而又結束的廝殺中,他注意到逐風與鎮國的兩支主旗,忽而在戰場的中心對撞了!
等到旗幟交錯而過,他才忽然意識到,那是雙方主帥、兩位當世真人的短暫交鋒!
可惜即便以乾陽赤瞳之目力,一時間也沒能看清彼處的細節。
他看到逐風戰旗搖晃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子繃緊!
但那桿逐風軍的主旗馬上又立穩了,且在戰場上帶起一道漂亮的長弧,極其高效地將士卒收攏,重新聚集了兵煞。
鎮國軍那邊的主旗,亦是搖動四處,迅速收攏了騎軍。
雙方一邊結陣,一邊緩緩拉開了距離。
姜望于是知道,這場極其慘烈的廝殺……終算是告一段落。
大齊中軍,戎沖樓車之上,面如少年的阮泅道:“龍礁傷而未死。逐風軍戰死三萬余,而鎮國軍死傷過半。”
以對標大齊九卒而組建的大夏鎮國軍,真個對上了逐風軍,雙方毫無花巧地騎軍對撞,生死互殺。
雙方將士陣亡比例,將近三比五!
這絕不僅僅是曹皆調度有方而導致的勢勝,更有齊國在兵甲、在兵員素質、在兵陣陣圖、兵陣殺法上的全面優勢!
曹皆點了點頭,阮泅觀察的結果,與他所目見的絲毫不差。
他當然篤定自己的所見,之所以還需要衍道真君這樣確認一遍,無非是這場戰爭,于他而言也絕不可說輕松。
他亦要想之又想,慎之又慎。
別的不說,逐風軍三萬多人已經死在了這里!李正言全家上陣,拿命在拼!
此戰若不能勝,他如何交代?
“鎮國軍可以回去,但不能回得這麼容易。”
心中大略地過了一遍,確認所有的細節都無遺漏,曹皆于是道:“令鎮軍軍師阮泅,出陣!”
鋼鐵城垛之后的阮泅,微微頷首,表示身在軍中,已接帥令。
星圖道袍只是一卷,便就踏上了戰場!
……
……
……
Ps:《石門兵略》:復國首勛,初代摧城侯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