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你們的難處,好兄弟,能不能先送些帳篷下來,好讓我麾下弟兄有個遮雨的地方?我皮糙肉厚不打緊,但不少戰場上受了傷的弟兄,已是淋不得了!”他意識到至今還沒露面的那位呼陽關守將,名叫觸說的,是一個非常難纏的人。比起錫明城那位守將的謹慎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呼陽關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他們進去了。就算放進去,也必然是駕刀對弩的監督,反是容易叫人看出問題。故而他索性主動提出不入關,幫助呼陽關守將消解警惕心理——我軍隊都不進城,能有什麼企圖?城樓上靜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在請示什麼人,很快有聲音回道:“沒問題!”若是在尋常時間,兩府傳訊法陣一溝通,問問奉隸那邊,有沒有這個姓張的人,兩相一對,自是無所遁形。但戰爭時期傳訊法陣的隔絕,就給了重玄勝偽裝的機會。除非會洺府這邊還緊急派人去奉隸查問——且不說會不會這樣做,便是這樣做了,來回一趟,該做的事情也早就做完了。
令印的勘驗不需要太多時間,且重玄勝拿出來的都是真實的信物,自是沒有問題。不多時,城門大開,數十輛馬車載著帳篷等物資,在一彪騎軍的護送下出來——護城大陣并沒有關閉。這支出自奉隸府的敗軍,也沉默地等在雨里。車隊很快近前,領頭的騎軍將領,是一員著裝鮮亮的年輕小將。姜望看得清楚,這家伙分明就是先前那個跑過來拿令印的守關小卒!這時候不過洗了一把臉,換了一身衣服,從束發里扯出了兩縷龍須劉海。
偏偏還裝作第一次見到他們似的,老遠就對重玄勝招呼道:“李兄弟!”又對雨中的其他士卒揮手:“奉隸府的兄弟們,你們辛苦了!我給你們帶了帳篷,帶了吃喝!”“我姓張,張顧!人稱張大眼!”重玄勝粗聲道。年輕小將看了看他的小眼睛,倒是沒有笑出聲來,只道:“不好意思,記錯人了。你那個印我這邊一勘對,還以為是那個姓李的呢。”“我不認識什麼姓李的!”敗軍將領的無禮態度并沒有叫年輕小將生氣。在他看來,這個名叫張顧的將領,顯然也認出了他,但是礙于人在屋檐下,為了麾下弟兄考量,不得不裝作不認識。不錯的將領!
他心中有了如是判斷,當下有些驕矜地道:“張兄是個有性格的人,很對我胃口。只可惜國難當頭、天公不美,咱們卻在此等情況下才相見……在下觸玉龍。”重玄勝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原來是名門之后,無怪乎氣質如此不凡!”觸玉龍心想,你早先怎的沒看出來我不凡?但他也早已習慣人們對他家世的敬畏。因是說道:“呼陽關守將是我叔父,他老人家早就定下了嚴防之策,一只麻雀飛過,都得盤問幾番才行,倒不是針對張兄……錫明城已經陷落?”“我其實不知!”重玄勝苦聲道:“咱們兄弟還沒靠攏,就被齊人伏軍襲擊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一條性命,其實都并未看到錫明城。”觸玉龍道:“看來錫明城還在抵抗,不過也差不多等同于陷落了……無怪乎錫明城的求援信能夠輕易送來,此乃圍點打援之策!”重玄勝心里罵道,你們收到了老子的求援信,也不知道過來幫忙,真是無膽匪類,薄情懦夫,一丁點袍澤精神都沒有!面上則做恍然狀:“原是如此!還是觸將軍看得透!”觸玉龍擺擺手:“小術耳。
咱們大夏萬里沃土,但使每一地都能如我呼陽關一般,齊軍便是再來百萬,又能如何?!”
“那是自然!”重玄勝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使天下關城如觸說將軍,使天下關城都有玉龍小將軍,咱們大夏自是牢不可摧!說不定早打到臨淄去了!”他吹捧了幾句,已與觸玉龍打得火熱,順勢便道:“我敬仰觸說將軍已久,不知這次有沒有機會拜見?”什麼距離神臨只一步的強者,若叫我與望哥兒近得身前,保管你立成靈位!香火成神去吧你!“不行。”觸玉龍毫無回旋余地地拒絕道。“叔父他身系呼陽關之安危,絕不可能在戰時見外人的。”“這樣……”重玄勝一臉遺憾,但是很懂事地道:“能夠理解!觸說將軍一心撲在城防上,絕不給外賊可乘之機。善戰者百無一漏,這才是兵道大家啊。”……這兩個人,一個用道元隔絕著雨幕,在滂沱大雨中,依然瀟灑從容。一個都淋成了落湯肥雞,也不遮擋。的確也很好體現了他們的身份。姜望不是很能聽得下去重玄勝在這里的馬屁如潮。自顧走開了,去十四那邊幫忙搭帳篷,她全甲在身,做這等活計不是很方便。聊著聊著,觸玉龍瞥了這走開的小令一眼,隨口對重玄勝說道:“你這小令,看起來不是很機靈的樣子啊。”小令何職也?替主將傳令全軍,算是親信中的親信了。
在這等風急雨驟的時刻,也不知先給主將搭個帳篷避避雨,還在這里傻愣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