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汝石這會哪不知道,眼前這兩伙人,正在拿自己爭功呢。身為被爭的那個
“功”,臉色陣青陣白,難看得緊。
總是重玄勝和鮑伯昭都話里藏話,你一句我一句地試探著,委婉得緊。
謝寶樹在一旁不耐煩地道:“誰是主力,這不明擺著嗎?夏國人看不清,咱們齊國人自己也看不清?你們有多少人啊?還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姜望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道:“佳鄰!許久未見了!人多人少的事,論起來沒意思!咱們私下聊聊,敘敘舊?“
謝寶樹一副爺不理你的表情,轉過頭去,但也終是閉了嘴。
重玄勝倒是沒有生氣。
謝寶樹是個不知兵的,只瞧得見眼前一畝三分地。但凡能夠看得懂一點戰局的,都不至于像他一樣,很自信地問誰是主力。
鮑伯昭提及人數,提的是苦勞,是需求,是大軍啟動,爭殺數日夜,不能無功而返。而不是真覺得他們能和重玄勝搶這岱城的功勞了。
誰動搖的戰局,誰創造的機會,薛汝石還能夠撐多久……鮑伯昭是裝不懂,謝寶樹好像是真不懂。
當下只笑瞇瞇地點了一句:“我得勝營的確只有三千人,但就是這三千人,破錫明、占鴻固、據新節,馬踏三府之地,勢如破竹。如此威風,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很合理嘛,“
而后他看向鮑伯昭,對這位真正的聰明人說道:“我這個人做事,喜歡攜手共贏,不愛吃干抹凈。一個人吃太多,容易胖!賢兄為了配合我貫通東部戰區的戰略意圖,引軍攻岱兩日夜,給守方造成極大壓力,這份心意我是知曉的。
戰后擺酒,定要敬賢兄一杯!”
鮑伯昭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倒不是因為重玄勝有多吝嗇,恰恰相反,這胖子太豪爽!
攻岱的功勞沒有跑他們的,還順手給他們加上了一份戰略層面的呼應之功……
條件開到這份上,已是相當厚道。
畢竟是下一代朔方伯、鮑氏已然確定的繼承人,鮑伯昭驚訝的情緒瞬間斂去,
換上了熱情的笑臉:“是該喝一杯,要恭喜賢弟又奪一城!”
投桃報李,他也立即承認岱城守軍是向得勝營請的降。
眼前齊國兩個年輕將領,談笑間議定了軍功分配,作為被分配的那個“軍功”,薛汝石的心情實在復雜。
大夏千年國祚,有榮譽歷史,輝煌過往,有勵精圖治的朝廷,有忠勇之將,治國良臣。有無數仁人志士。自古以來,人才未絕。
他薛汝石歷遍軍政多種職司,如今在岱城兼領將主、城主,所見夏國青年俊彥何其多也!
但有幾人能如鮑伯昭,有誰能如重玄勝?
城頭早已變幻了大王旗。
岱城外的受降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得勝營辦這事,已是熟練得很。
重玄勝和鮑伯昭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和和氣氣。老一輩的矛盾,好像根本對他們沒有影響。
遠空有轟然之聲,正極速靠近!
“結陣!”
重玄勝和鮑伯昭幾乎是同時下令,各擁兵煞升空。
姜望手按長劍,毫不猶豫拔身高飛。
謝寶樹結陣慢了一拍,索性自己一個人飛上高空,與那姓姜的一般。
而自遠空,一個燃燒著可怕力量的身影,正極速靠近。
近了,近了!
卻是一張方闊的,威嚴的臉。
威嚴之下,難掩疲憊一個神臨境界、金軀玉髓的強者,帶著一身仆仆風塵!
大夏宣平侯樊敖!
扎在會洛府的口袋,捕了個空空如也,所有的行軍痕跡,都是原鴻固城守軍造成,叫他大感不妙。
彼時并不知重玄勝的戰略目標,但已經意識到重玄勝要去奉隸府,他在會洺與奉隸相接的祿周(更近臨武)、新節(居中)、陽固(更靠近錦安)三城之間猶豫。
最后因為一手構建的戰時秩序里,遲遲沒有新節城的動態,故而揮師新節。
他不知道的是,重玄遵占據新節城之后,之所以選擇封閉四門,斷絕消息,就地休息兩天,一是手底下士卒確實需要休養,二就是為了等他追來!
將天風牧場搗毀,阻隔夏軍交通。得勝營一人雙馬,行軍速度何其之快。
樊敖被引去新節,注定只能迎接一座已經被毀滅了戰凈儲備的城池,而不可能再領軍追上得勝營。
看到新節城的第一時間,樊敖就已經覺知不妙。
問清得勝營去向后,他甚至是丟下軍隊,不管不顧地獨身往岱城趕。城防多一位神臨強者,結果會截然不同!
但已是……來不及!
自臨武至奉隸至會洛,再返奉隸,他未曾停歇一刻,可盡都做了無用事!
此刻他疾飛至岱城,迎接他的,是鮑伯昭、謝寶樹,并一萬五干名東域諸國聯軍。是重玄勝、姜望,并兩干余得勝營齊卒。
是岱城之主薛汝石,和他已經投降的岱城守軍!
以他之金軀玉髓,頭皮一時竟是木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年輕胖子,還有那個很遠就感受得到劍勢的年輕劍客。
樊敖一言不發,轉身疾退。
且不說留在這里,有被軍陣磨殺至死的危險此時臨武奉隸打通,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