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
“當年是你自己爭不過,想要怨恨也由你!”
易勝鋒腳步愈快,劍愈疾,聲愈重。
“裝什麼云淡風輕,裝什麼滿不在乎。"
“自欺欺人,何苦來哉!"
兩個人的劍氣、劍勢、劍意,已經完全地交錯在一起,在每一個角落展開爭鋒。
霜刃抹過身前,竟似玉帶纏腰。
姜望身形疾轉,始終不曾丟了那一記先手,壓著易勝鋒不斷出劍!
“是誰在自欺欺人呢,易勝鋒?你不殺我,神臨有撼。我今天不殺你,明天再殺也行。你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只不過是一件需要了卻的舊債。你的遺憾是因為我,我的遺憾.卻只在于我的修行,而無關于任何人。
他的聲音篤定、平靜,就像他一路走過來的步子一樣。
從把握道途到如今,又是一個多月近兩月的時間過去。在戰場上一邊修行,一邊驗證。時至今日,他已經愈發明確自己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所修所學皆無憾。
最后欠缺的,無非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他的確對易勝鋒有必殺的決心,但易勝鋒從來不是什麼心障所在。
在成就超凡之前,他的確常常午夜夢回,想起故鄉那條小河。可以說追趕易勝鋒,拿回被奪走的一切,曾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的奮斗目標。
但真的盡是如此嗎?
他記得更多、想起更多的,還是陸霜河劍嘯青冥的那一幕。
超凡脫俗的世界,在那時候為他推開了大門,那一次的浮光掠影,成了小鎮男孩踏上遙途的遠夢。
此后無論經歷多少,他沒有抱怨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
還真觀外鯉躍龍門,真個超凡之后,他已進入那個更廣闊的世界里他甚至都沒有特意去追尋過易勝鋒的消息,他知道他只要一直往前走,總有一天會遇到。
什麼時候遇到了,一劍殺之便是。不是要說什麼永不消解的恨只是為了那個險些在兒時就死去的自己若非寧劍客在太虛幻境里突然提及,他可能都還沒有想起這個人。
易勝鋒說他為什麼沒神臨的時候,他啞然無應,
啞然不是被說中了,而是覺得可笑。
受害者早已移開了目光,加害者反倒生了心障!
世間事,世間人,諷刺如此!
“鳳凰倦羽棲梧桐,鴻鵠抬眼即高天!"
不間斷的快攻之中,姜望的劍氣劍勢已經逐漸連成了一片,他赤金色的眸光牢牢鎖定易勝鋒,也似一柄不朽的劍:“易勝鋒,你怎會覺得,你配為我心障?!”
明明相信,這必然只是姜望的夸大其詞。
明明篤定,姜望定然恨自己入骨,想必日思夜想,恨不得飲自己的血,啖自己的肉。
但易勝鋒還是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
他談及心魔,論及不可消解之恨,正是為了挑動姜望的心防漏洞。但姜望的眸光照過來,反倒叫他有一種赤身于雪地的寒意,感受冷漠,無處遮羞!于是憤怒!
他是天性涼薄的人,從來很少情緒,沒有什麼愛恨,也少有諸如憤怒之類的情緒。
但關乎姜望其人,關乎鳳溪鎮舊事,又的的確確已經在道途前橫亙了許久。
他沒可能回避!
憤怒的火焰一旦點燃,頃刻洶洶,
怒火騰躍在此時,如惡魔厲鬼,張牙舞爪要吞噬他的心,他甚至在這種憤怒中,感受到了一種膨脹的力量—
不對!
易勝鋒猛然醒覺。
那膨脹的力量只是妄想,燃燒的憤怒并非真相。
倏忽一劍躍出心海來,將無邊雜思都斬新碎。
道元以南斗殿獨有的方式共顫著,薄幸郎閃爍寒鋒,割天裂地,在一瞬間演出九百八十七劍!
暗藏十三萬六干七百二十一種變化!
是算不盡,應不得,避不開。
是南斗殺生劍之【益算】!
果然便在下一刻,就有密集的劍式如驟雨打來。
姜望直接掀起了劍術風暴。
名士潦倒!老將遲暮!身不由己!年少輕狂!
或橫或豎,或挑或抹。
劍光撞劍光,劍氣撞劍氣。
益算劍氣以精巧的算計、堅韌的依托、繁復的變化,編織成綿密劍網,兜住風,兜住雨,一層層將此輪進攻瓦解。
在那陽琉璃般的透明劍光中,易勝鋒劍眉微斂。
不該如此的……
他不該如此失了方寸!
【怒火】這樣一門于他而言并不算強大的道術,這樣一門他早就有所了解的道術,被姜望不著痕跡地用在剛才,卻還是險些叫他中了招!
不必說姜望運用得有多精巧,多麼恰到好處。
那是姜望應該做到的本分,其人就是有這樣的實力。
但他易勝鋒如何能在生死之爭里,表現得這樣的拙劣?
要知道學劍這麼多年,他甚至連一次手抖都未曾有過。師伯任秋離對他的評價,是“無漏之劍”,意即他永遠不會在戰斗中犯錯。
要知道當初隨師父去劍閣問劍,連挑劍閣同輩十七人,他一次機會都沒有給過對面。
要知道以南域之大,以淮國公府給出的賞格之豐厚,要殺他的外樓修士不知凡幾。其中有多少人是困頓在天人之隔前,積累了多年,為了求得神臨機會,不顧一切!他但凡犯一次錯,今日就不能夠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