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道學課的人滿為患,佛學課的稀稀落落,儒學課這里就正常得多,很見中庸,連姜望自己,一共不到二十人。
認識的人有謝寶樹、鮑仲清、文連牧、林羨、顧焉。
一見姜望,林羨便默不作聲地把旁邊位置的椅子拉開一礙于魯老魔的脾氣,他是不敢吆喝的。來上幾次課,就目睹了幾次打手心,委實可怖。
姜望雙掌合十,做出抱歉的姿態,一邊往林羨那里走。
謝寶樹剛好坐在最外側的位置,但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老鄰居,低著頭很認真地在看書。
姜望坐下來,右邊是林羨,后邊是顧焉。
在昭國那種極端慕齊的環境里,顧焉這種對齊人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態度,真的還很少見。
據說當初在星月原,李龍川還與他私下里溝通過,對他進行了友好的勸說。
先前那堂道學課里,他坐在很角落的位置,全程隱身一般。這一回坐得這麼近,是避不過了,也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姜望倒是不拿架子,微笑以應。
見得姜望坐下來,魯相卿看了一眼已經被他批得額上冒汗的學員,哼了一聲:“你也坐下吧。”
今日的他高冠博帶,極著儒風。
在講臺上轉了一步,忽地抬高了音量道:“今日我們便說‘義’!”
《易經》有三部,所謂《連山》、《歸藏》、《周易》,是為群經之首。
儒道皆修《易經》,當然闡發不同。
魯相卿今日講的是“元亨利貞”,解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主講一個“利”字,說的是“各正性命”,是“萬物各有其類”,論的是萬事萬物恰當的價值和收獲。
那個自小就在學宮里學習的、名為吳周的學員,跳出來說什麼君子不言利,結果被魯相卿好一頓訓斥。
或者是僅僅一頓訓斥并不足夠,沒有說透。又或者是為了給武安侯講一點有趣的東西,顯顯他稷下學宮常務教習的本事…
總之魯相卿話鋒一轉,忽然來講“義”。
在場諸生全都豎耳靜聽。
“眾所周知,儒門道途,普遍自‘禮、義、信、德、仁、殺’此六字中取,此外亦有諸如‘廉、恥、
孝、悌、忠”,但終不如此般主流…”
他以道途四字開篇,而后突然發問一
“何為義’?!"
他嚴厲的眼神落下來,這一刻大義凜然,不可侵犯,仿佛將師長的威嚴完全具現,凝聚成了實質性的壓力。
臺下無人作答。
這個命題太宏大,多少先賢都要用一生來詮釋,誰能三言兩語述盡?
星光圣樓是述道之基,神而明之則是對道的闡述,只有真正能夠貫徹自己道路的人,才能夠真正“如神臨世”!
神臨境的修為,本身即是魯相卿要闡述的理。
此一刻,他的神即為他的“義”!
境界不夠的人,根本沒資格闡發。
但魯相卿的目光梭巡一陣之后,也沒有直接給出回答,而是悠然轉道:“先賢將現世之前的歷史,劃分為遠古、上古、中古、近古,這四個大時代。淵久時光,恒流于世…在座諸位,可對遠古時代可有什麼認知?”
謝寶樹這會也不埋頭看書了,出聲答道:“那是最長的時代,也是最黑暗的時代。”
鮑仲清亦答道:“遠古時代,是妖族統治天地的時代。"
姜望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魯相卿點點頭,便道:“在那個不知何時而起、不知何時而終,絕大部分信息都已經不可考證的遙遠時代里…
妖族為天地所鐘。
這一族的強大與生俱來,天生道脈外顯,生而神通在握。乃為天地之主,統御萬族,有至高無上之地位。
彼時的人族,在諸世萬族里亦屬底層,平庸至極。
我人族普遍道脈閉塞,只有極少數天生道脈者,才可以修行。"
說到這里,他環顧半周:“就像這一次入學宮修行的諸多學員,也只有冠軍侯是天生道脈。
重玄遵并沒有來上他的課。
更準確地說…重玄遵并沒有來上課。
誰的課都不上。
他這一次進稷下學宮,完完全全就奔著看“窗外風景”而來,旨在更進一步,把握天地本質。
當然,人族并不以天賦定終生。武安侯也不是天生道脈,但食邑還多他一千四百戶!"
諸生皆看將過來。
姜望的表情有點僵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好在魯相卿也不是真要拿姜望踩重玄遵,稍提了一句,便繼續講道:“為什麼說遠古時代是最黑暗的時代?
我只說一句,請諸位想象一史載,‘人者,萬族以為食。’”
魯相卿頓了頓,給學員一點緩沖的時間,然后才道:“第一代人皇燧人氏于困頓中崛起,庇護人族,
艱難求存,為人族燃火,驅逐黑暗最早的那批修行者,聚集在一起,討論人族的未來,思考修行的道路…他們關于修行的所有思考,
統合在一起,就是這個世界最早的道門’,也是現世所有超凡力量的源頭。
他們研究出了氣血沖脈之法,為人族在天生道脈之外,開拓了獲取超凡力量的新途徑。
此法兇險至極,往往死傷數萬,才得一超凡。
哪怕到了今日,修行體系經過一代代發展變革,在氣血沖脈一道,先以武功煉體,再用藥物調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