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為什麼會在那樣一場準備已久的戰爭中,輸得那麼快、那麼慘?
誠然戰爭是有無窮的變數,誠然決定勝負的因素有太多。
或者說,景國作為天下至強之國,其實力底蘊天下皆知,歷史已經有無數次的驗證,牧國戰敗并不算奇怪——那為什麼還會主動掀起這一戰?
景國天下駕刀,又多年根腐葉朽,或到了敗落之時;盛國愈發膨脹,愈見威脅;北域中域邊界摩擦已久,人心難抑;蒼圖神迫切需要開辟新的信土……真個要論起來,或許牧國有太多開戰的理由。
每一個理由都足夠推動戰爭。
可為什麼是現在?
已經忍了那麼多年,為什麼選擇在這一次不忍了?
牧國那位女帝,究竟是怎麼想的?
一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理由,一定存在某種必須要開戰的真相,隱藏在波瀾壯闊的水底。
那是什麼呢?
“武安侯?“
天子的聲音從御座上落下來。
姜望略略躬身:“臣在。”
“就是你了。”天子道。
姜望愣了一下。
但天子已經轉道:“摧城侯上奏夏陵處置事宜,溫大夫盡快拿個章程出來…”
竟然就此跳過了出使牧國的議題,不再多說一句。
姜望半驚訝半迷茫地退了回去,但也沒誰跟他解釋什麼。
如此一直到朝議結束。
韓令宣布退朝,百官陸續散去。
姜望卻沒有走,而是跟著御駕,一路往東華閣去。
天子坐在龍輦上回過頭,有些好笑地問道:“你跟著朕做什麼?“
姜望往前趕了兩步,略略發愁地道:“陛下讓臣出使牧國,難道沒有什麼吩咐嗎?“
“朕不是已經吩咐了麼?觀禮就行了。"
就這?
但看皇帝的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再者說,也沒有拿國事開玩笑的道理。
姜望本以為,這應該是一個無比艱巨的任務。
持節出使,遠赴草原。齊牧之間的默契,當世霸主國的合縱連橫,攪動天下風云的布局與隱秘…
現在就真的只是觀禮而已?
“呵呵。”齊天子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難道以為,朕派你去牧國,是要給予他們什麼支持,幫他們做些什麼?又或者說,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計劃,要讓你去溝通執行?”
“呃…
姜望確實是這麼想的。不然天子怎麼在朝堂上什麼都不說呢?
這不就是事關重大,需要私授機密麼?
所以他姜侯爺才會在朝議后也不離開,放著重玄遵暴揍重玄勝的保留節目不看,跑到皇帝這里來。
他臉上的尷尬已經暴露了一切。
齊天子哈哈大笑起來:“姜望啊姜望,你以為霸主國為什麼是霸主國?難道覺得牧國輸了一場就不行了?你以為赫連山海是何等人物?朕都不敢說能把握她的想法。你竟以為掛一個齊國使臣的名號,就能影響北域局勢麼?“
姜望已經放棄掙扎了,也不想再被天子嘲笑,便只道了聲:“哦。“
齊天子收住笑聲,總算是回復了幾分天子的端莊,輕聲道:“帶一雙耳朵,一雙眼睛,多聽,多看,
回來告訴朕,你都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如此便可”
他看了看姜望,補充道:“如果有把握的話,跟牧國天驕切磋切磋也行。“
哦,切磋。
你早這麼說,我不早就明白了麼?
姜望腹誹了幾句,嘴里很溫和地應道:“臣知曉。
“
說罷便是一禮:“臣告退。”
“等等。”天子忽又道。
姜望就是一驚。難道天子和觀衍大師一樣,也有他心通?我這也沒罵人啊。
便聽得天子道:“來都來了。韓令,你留下來考考他的《牧略》,看他背得怎麼樣。免得到了草原什麼都不懂,讓人笑話。“
韓令躬身道:“如若武安侯背不出來呢?”
“那你就督著他背完再走。另外”天子沉吟了片刻,簡短有力地道:“罰俸!”
龍輦毫不停留地離開了。
姜望茫然地立在原地。
五月的臨淄不知為何,有些寒冷。
“侯爺?”
姜望回過神來。
紫色內官服的韓令,正袖手於身前,笑吟吟地看著他:“咱們是在這里背,還是換個地方?“
姜望的俸祿現在主要是三塊。一個是武安侯的俸祿加三千戶食邑,這個是大頭。一個是三品金瓜武士加三品青牌捕頭,因為前者只是虛職,后者他也沒在巡檢府干什麼正事,故而俸祿并不多。再一個就是青羊鎮封地的稅收,他可以定期取一部分自用。
這三塊加起來,足可以讓他過得很舒服。德盛商行還在不斷地鋪攤子,賺得多也花得多,太虛角樓的收益全部投在其中,倒也沒什麼好說。
總之今時今日他姜某人,也是很有資產的。外出飲宴時,只要晏賢兄不在場,搶著買單也不是什麼問題。
但是離開齊王宮的時候,姜望的腳步是虛浮的。
現在才五月,他今年的俸祿已經不屬于他自己了那殺千刀的韓令,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天子只說罰俸,可沒說每錯一句都要罰一筆啊。
姜望真想問他一句一一“韓內官以為吾劍不利否?”
但畢竟打不過,話出了口,只能是一“韓內官莫忘了往日交情啊。”
所以韓內官好夕沒有給他扣到明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