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未曾預期的時間點,那澄澈如海的藍天,一望無際的草原,忽然就在視野里鋪開。
跋涉的遙途,一下子就擁有了意義。
旅人的心,仿佛也隨著視野開闊了。
姜望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草原,但每一次來,都還是會陷在那種天地遼闊的感受中。
嗷~嗷!
天地之間,響起了一聲狼嚎。像是某種領地的宣示。
此聲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攝人的悶響。似是驟雨前的悶雷,在空中低低地滾過,由遠而近了。
一條黑線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
再看過去,一個個草原騎兵已經有了具體的模樣,在為首的一個辮發青年的率領下,如潮涌來。
他們手提大鐵槍,身披鎖子甲,個個雄壯不凡。
他們胯下所騎,是一頭頭矯健而威嚴的巨狼!
巨狼的要害部位,亦以鐵甲護之。
這隊騎兵雖只百人,卻如萬軍。馳將近前,真有摧城破國之威勢。
齊國方的車隊立時停下。隨行的兩百名天覆軍卒,一瞬間就擺出了攻擊陣型。
九卒第一的天覆軍,當然有面對天下任何強軍的底氣。
一個個符槍負背、戰刀出鞘,脾睨生寒。
他們所騎戰馬,亦是齊國馭獸坊優中選優的妖馬,在威名赫赫的草原神狼之前,也毫無怯意。
喬林更是按刀撥馬,孤騎前突:“來者何人?“
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這隊草原騎兵停了下來。
為首的將領以手撫胸,非常正式地道:“大牧帝國蒼圖神騎宇文鐸,見過大齊武安侯!“
喬林于是一抬手。
刷!
兩百銳士收刀歸鞘聲音竟歸于一聲,在銳利之外,更有一種雄壯感。
這時候才有衛兵掀開居中那輛馬車的車簾,大名鼎鼎的武安侯踏出車廂來。
在場的蒼圖神騎只覺眼前一亮,在這蒼藍澄碧的廣闊世界里,看到了一位如神的存在。其人青衫掛劍,直身似可撐天。眸光澄澈,又有不可測之威嚴。念及本國強者,只覺這份風姿,比誰都不遜色。
姜望當然記得宇文鐸。
這便是當初在長河九橋上,跟他干瞪眼的那位,也是趙汝成在牧國的好友。
“宇文將軍!”姜望很是親切地喊了一聲,然后才道:“且讓部下帶路,將軍不妨過來小敘!“
今時今日之姜望,豈是當初去觀河臺之前可比?
彼時的宇文鐸,還與他橫眉冷對,險些一言不合就拔刀互砍。今日卻只覺得一一與有榮焉!
這可是近百年來,天下列國以軍功封侯者,最年輕的一位!
這樣的一位人物,卻也記得他宇文鐸!
干脆地比了一個手勢,他帶來的騎兵便轉頭開路,宇文鐸則獨自走進齊國的車隊里。
為免坐騎神狼不懂事,驚擾了貴人,他甚至是步行過來。
說是車隊,坐車者唯有姜望一人。剩下的馬車里,裝載的都是一些兩國往來的禮物。如鹿霜郡的酒,
朱禾郡的藥材……諸如此類。
姜望拍了拍駕車的衛兵,示意他讓個位置,隨意地就在駕駛位上坐下了,還似模似樣地拿住了韁繩,
笑著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這邊!”
宇文鐸本就是個豪邁的性子,見得大齊武安侯如此灑脫,心中舒坦。縱身躍坐上來,左右看了看,贊嘆道:“齊國的馬車真是精致!“
姜望直接把韁繩遞給他:“將軍既然喜歡,這輛馬車便送與你了!“
宇文鐸倒是不扭捏,接過韁繩道:“我與汝成電賅不分彼此,他視侯爺為兄長,我亦以兄視之。兄長賜,不敢賜。只是咱們得換個位置,容我為您駕車!”
姜望哈哈一笑。汝成當初說這家伙又傻又愣,但是現在看來,倒是蠻機靈的。
說話間,兩人便左右交換個位置。
宇文鐸輕輕一抖韁繩,馬車繼續平穩向前。
姜望半靠著車門,便這麼閑意地坐著,眺望遠方:“這一望無際的風光,真叫人心情開闊。在這草原上,只覺得躲在車廂里是一種罪過!”
宇文鐸道:“侯爺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姜望隨口問道。
宇文鐸笑道:“我以為侯爺如今位高權重,應該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沒想到還是這麼沒有架子。“
姜望笑了笑:“我倒也不是那麼好親近。只是汝成的朋友,怎麼想都是值得親近的。”
宇文鐸想了想,咧嘴道:“是這個理!”
兩個素不相熟的人,因為一個共同的朋友,立時便覺親切起來。
姜望語氣隨意地問道:“咱們現在是去哪里?”
“我奉王命,引武安侯赴至高王庭!“
宇文鐸先是這麼很正式地回了一句,然后才道:“諸國使節,尚未到齊呢。這一次負責大禮儀的,是云殿下。她聽說齊國來的使節是您,便特意派我來迎,囑托我一定要給您最大的尊重—一這不,我特意調了一隊蒼圖神騎過來。別人可沒這待遇!“
想起那位擁有蒼青之眸的牧國皇女,姜望很有些欣慰地點點頭:“云殿下有心了。“
宇文鐸忽地又爽朗地一笑:“等到了王庭,小弟也另有安排!侯爺一定要好好見識咱們草原風光!”
“再說,再說。”姜望打個哈哈,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次神冕布道大祭司的繼任儀式,是在至高王庭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