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樓”是牧國各地都有的建筑,長期以來,專用于表演草原傳統的“獸面戲”,是牧民忙碌一天后,最愛的消遣。
一壺馬奶酒,一盆羊肉,一場獸面戲,日子賽過神仙。對于很多牧民來說,可以不搭屋帳,不筑馬欄,不能不建演樓。
這“獸面戲”是以獸喻人之戲,表演者皆覆獸面,繪以斑斕五彩,講究的是邊舞邊唱,歌謠與故事并重。發展到今天,已經有三萬多部劇目,從創世神話到兒女情長,劇情豐富多彩。
草原一統之后,隨著牧國貴族眼界的開闊,尤其是年輕人多有列國周游的經歷,且相對更好享受,也便引入了許多他國的娛樂方式。
演樓漸也就不局限于表演獸面戲了。
如宇文鐸這班精擅楚地樂章的歌舞伎,便是其一,甚至是
這王庭里數一數二的一班。
他哪次叫出來表演,臺下不是坐得坑滿谷滿?
叫多少真血子弟眼饞!
沒想到今日竟是最后一次欣賞……
“我送送殿下。”宇文鐸強忍悲痛,起身恭送云云公主。打碎牙齒和血吞,汝成誤我!
一行人走出演室外,卻是剛好遇到另一行人——大牧皇子赫連昭圖。
鳴鸞演樓作為雄鷹之城里最富盛名的演樓,從來是達官貴人云集。但像今日皇子皇女都在場的,倒是少見。
牧國不比別家,沒有那麼多皇嗣。
當今女帝,唯有一子一女,子曰“昭圖”,女曰“云云”。
皇儲之位懸而未決,卻也只會在這兩位殿下之間產生。其余宗室子弟,都不存在半點機會。
像是這一次的神冕布道大祭司繼任儀式,便是赫連云云主持大禮。
赫連昭圖則在早前去了穹廬山,辦另一件大事。女帝給予他們同樣的表現機會,并不偏頗于誰。
但實事求是地說……這些年來,赫連昭圖是占據明顯優勢的。
哪怕宇文鐸站位已經站得很明確,也不得不承認,赫連昭圖此人,雄姿英發,大氣磅礴,有明君之相。
若是現在就要決出皇儲,云殿下勝算不足兩成。
當然,未到最后一刻,一切就都還有變數。
云殿下有他宇文鐸,好比秦帝有王西詡,那是如虎添翼,大業可期。再加一個趙汝成,那是草原姜夢熊,何愁不能后來居上?
此次神冕布道大祭司繼任儀式,就是對云殿下的一次考驗。既要保證典禮的順利、風光,又要看她與各國使節接觸的表現,對國際關系的把握……截止到目前,云殿下都做得非常好。
“云云,怎麼走得這樣急?”
兄妹相遇,先開口的是赫連昭圖。
這位皇子長得端正英朗,很見雄闊,自有一種天生的貴氣威嚴,對自家皇妹說話,語氣卻是極溫柔。
“歌舞已畢,久留何必?”赫連云云看了看赫連昭圖旁邊,長得像小老頭一樣的黃不東,含笑道:“黃先生對獸面戲感興趣?”
任誰看黃不東這風燭殘年的樣子,都很難相信他才剛過三千歲。
據說前年參加黃河之會的時候,余徙真君還專門驗了他的年齡,可見生有一張多麼具備欺騙性的臉。
他說話也是不太有氣力的樣子,態度倒是并不壞,先行一禮,才道:“牧國乃天下強國,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明。黃某持節出使,雖是公事,私心卻也對草原風光向往已久,免不得就想多看看。
’
赫連云云先是吩咐左右:“去把我那一班鴛華伶請過來,叫他們用心準備,等會為黃先生表演。
侍衛當即應命去了。
她這才繼續對黃不東道:“未解先生心事,倒是云云招待不周了……但有我皇兄作陪,想來也能讓先生滿意。這鴛華伶戲班,是王庭里最好的戲班,先生想看什麼、想聽什麼,只管隨意。惟愿我大牧和睦天下之心,能為貴國
知。”
主持此次大禮的人,是她赫連云云。但黃不東作為秦國使節,卻是與赫連昭圖一起來看獸面戲。其中意義,耐人尋味。
但赫連云云這一番話,不見半點介懷,大氣體面,頗顯王者之風。
“自然。”黃不東笑道:“黃某既見昭圖殿下,皇胄天生,又見云云殿下,大氣靈秀。此來草原,諸般順意,真是如沐春風。’
赫連昭圖并不打擾他們交流,直到此刻才笑道:“那黃先生可要多留幾天,草原可不止有春風。’
“還有春車。”宇文鐸冷不丁接話道。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這話茬接得尷尬。
赫連云云瞪了他一眼,轉對赫連昭圖道:“我最近就在王庭忙這些事,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消遣。倒是皇兄,怎麼這麼快就從穹廬山回來了?”
赫連昭圖笑了笑,用赫連云云之前的話回道:“歌舞已畢,久留何必?
兩撥人又說了幾句,便笑吟吟地各自錯開。
出得鳴鸞演樓,赫連云云不輕不重地點了宇文鐸一句:“腦子里想不到別的了?
宇文鐸悶聲道:“那老小子話里帶刺,不是個好人。”黃不東說赫連昭圖,是“皇胄天生”,說赫連云云,則是“大氣靈秀”。
大氣靈秀當然是好詞,是適合形容大家閨秀的好詞,但不適合形容爭龍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