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導之,治之,乃成活水,方有浩浩湯湯!贏子玉還很年輕,很多事情他不懂,他的自由之意志,未必自由。因為他對這個世界,還沒有足夠的認知。他還不懂得,什麼是正確。需要名師指點,長者教導。
赫連昭圖道:“看來貴國很有信心,替這個人建立正確認知。
“正確的認知里,一定包括與牧國友睦。”黃不東轉過頭來,看著赫連昭圖:“若叫游子歸家,使帝血入咸陽。秦與牧乃修永好,豈非樂事?”
赫連昭圖笑道:“孤以為秦牧之間的情誼,并不會被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影響……好了,今日請黃先生來,是為看戲,任他山風明月,不要影響先生看戲的心情。
黃不東指著戲臺道:“戲里的狐貍,也在盼歸人呢。”
見其人如此執著,赫連昭圖笑了笑,語氣認真了些:“天下入牧者,皆可為牧人。無論他原先是乞丐,平民,公侯,甚或王孫。黃先生說得復雜,但你的問題,在孤這里,只有一個問題——牧國會不會將為國奮勇的人交出丟?”
黃不東沉默了半晌,轉回頭去,也只道:“戲很好。”
但聽得戲臺上那歌聲唱,歌聲在唱——
“郎呀郎呀你可知,是什麼作成了妾的詩?不知郎心歸不歸,屋帳敲雨以為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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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今時人古時路===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駝鈴聲給灰蒙蒙的天空帶來了一點“生”的漣漪,但很快就湮滅在無止境的霾里。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改變確然已發生。
你有沒有見過邊荒的駱駝?
或者說……
烏篤那?
草原語里,代表“堅韌”的意思。當然,在糅合了神語和各原始部族語言的草原語系中,它只有附在一個確定的名詞之前,才表示“堅韌”。
當它單獨拿出來表達,就是一個專有的名次,單指這樣一種駱駝——
它們是沉默的,有著堅忍的褐色眼眸。
沒有毛。
外皮是黑色的、皺巴巴的,一點也不舒展,像是那種鞣制過的皮革。常在邊荒巡邏的戰士,會直接在它身上磨刀。
它高聳的駝峰里,貯存著大量的食物和水分——有時候也會被走投無路的戰士剖開取食。食物和水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其間蘊含的生魂力。
人類修士以生魂石對抗荒漠中無處不在的抗拒與侵蝕,烏篤那不需要,烏篤那自己能夠產生對抗荒漠的生魂力,這亦是烏篤那歸屬于人族而非魔族的證明。
屬于魔族的生命,是不畏懼那種“干涸”的,他們本就是“干涸”的一部分。所有魔物的生命活動,同環境一起,形成了“干涸”。
等閑戰馬根本沒有踏過生死線、進入邊荒的資格。而強大的妖馬踏進這里,也需要生魂石的力量對抗環境。
“烏篤那”是這里最常規的馱獸。
千萬年來,它們負載人族,一次次向邊荒深處進軍。既是戰車,又是食物,既是盔甲,又是戰友。
比老黃牛還老黃牛。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沒人舍得對烏篤那下刀。
剖開駝峰,對很多戰士來說,都意味著最后的決死時刻。草原上把這個行為稱之為“弋徹”,描述的是用刀剖開駝峰的行為,但表意是“自戕”。且是偏榮耀的,不榮譽的自殺不能用“弋徹”來表達。
姜望來到邊荒的這一天,據說是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中有一種鐵銹的味道。姜望很懷疑這里的雨,下的是刀子。
宇文鐸告訴他說,“差不多。”
姜望又問,這里的雨到底是什麼樣子。
宇文鐸只說,等下雨的那天,就知道了。
此后姜望一直在等雨。
數十頭烏篤那結成的隊伍,帶著近千名牧國戰士,從灰蒙蒙的霾里走出來。那蜿蜒著的長龍,是一條隱約的線,在歷史里蔓延。
邊荒是姜望一直想來的地方,不僅僅是因為,這里是趙汝成曾經搏命的地方。
包括邊荒,包括虞淵,包括隕仙林,包括萬妖之門……所有人族對抗危險的地方,他都想要去看一看,去經歷,去感受。
超凡的力量,超凡的勇氣,超凡的責任。
這是他內心深處,對于修行者的樸素認知。
所以是為什麼,他對于普通人,一直比對修士寬容。不僅僅是因為修士具備更大的破壞性,更是因為,“懷其力者擔其責”。
而這個認知,最早是由左光烈建立。
邊荒這個地方,是人族與魔族的最前線,趙汝成在這里廝殺過,左光烈也在這里廝殺過。
荊牧兩國陳重兵于生死線,在漫長的歲月里,一次又一次地向魔潮發起沖鋒。
在這片土地上,有多少英雄兒女,多少豪杰史詩,多少康慨悲歌。
既然來了草原,怎能不來邊荒?
不要忘記歷史,不要不看未來。
此時此刻,姜望站在生死線的這一頭,恰恰看到這樣一隊“獵魔者”的歸來。
一邊是青草如海,一邊是灰沙漫天。
生與死,熱烈與枯寂,在天地之間,分開了一條如此清晰的線。
這種感受是如此蒼涼,而在蒼涼的盡處,又生出一縷古老的炙熱來。
這條生死線,就是人族為此方天地劃下來的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