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默許,甚至縱容的。
她就在這種毫無威脅的小規模的起伏中,審視整個南疆。又在一次次平息波瀾的過程里,強化夏地百姓的認同,分割“敵”與“我”。
相較于夏地的治理,更難處理的其實是同楚國的關系。
進入南域,與霸國便已成近鄰。
但齊國只派兩個真人鎮守夏地,本身即是一種無意爭鋒的態度。齊國并不打算在南域發出聲音,更沒有挑戰楚國南域霸權的意思。是以現今倒也還平靜。
螭潭在貴邑城西兩百里處,是一個又古老又神秘的地方。
齊天子以螭潭封武安侯,自是因為武安侯鎮壓禍水的功績。而禍水在昔日大燕年間,乃是廉氏所鎮之地。
如今數千年過去,大燕廉氏榮勛不再,螭潭也只剩冷冷清清的一口古潭。
姜望自封侯以后,人雖未來夏地,但這邊的宅邸也早就開始修建。值得一提的是,建筑人工并非役使,南夏境內的所有重建工作,南夏總督府都是掏了錢的。
是為“以工代賑”。
包括城墻、水利在內,等等建設行為,本身即是在彌補戰爭的創傷。老百姓有工作、有吃穿,就不容易生亂。大規模工程的統一調度,又可以叫夏地百姓盡快習慣齊廷的統治。
時間才過去了半年,姜望再至夏地,那烽火連天、山河破碎的場景,已經久遠得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自臨淄而來的牛車招搖過市,在哪里看到的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路遇的百姓不說夾道歡迎,也少見有什麼敵意。
蘇觀瀛的治政之能,可見一斑。
大齊人才鼎盛,能夠列名政事堂、兵事堂的,哪個也不是吃干飯的。
戰爭結束后,姜望還是第一次來自己的封地,也不好說不跟南夏總督打聲招呼。
是以讓廉雀他們先去螭潭,而他獨乘牛車,行入貴邑,徑往南夏總督府。
面對這樣一位食邑三千戶的實封侯爺,總督府當然也不會怠慢。
蘇觀瀛甚至是直接擱置了一場督部會議,親自來招待姜望。
遠遠看到那一襲絳紫總督服,姜望便急步前趨:“怎敢勞蘇督相迎?”
以實權而論,如今總督夏境萬里之地的蘇觀瀛,幾乎可以算是齊國最有權勢的封疆大吏。
在未見面之前,姜望以為蘇觀瀛應當是那種英姿颯爽、如姜無憂般睥睨風云的樣貌。但見面之后才發現,她的長得卻是相當柔婉。細眉軟眸,纖細輕柔。
不顯得位高權重,反而頗有些弱柳扶風。
不過等她一開口,那種柔弱的感覺便瞬間被抹去了,仍然柔軟,卻似游云浮在高天,世人須得仰望。
“武安侯封在南疆,卻累月不歸,本督早備佳茗,但空沸幾回,徒有余香留盞,甚撼!”她似笑非笑,立在庭院之內,如在此世之外。
“姜某惶恐。”姜望姿態放得更低:“身不由己,波折各處。早聞蘇督之名,今日幸見!”
蘇觀瀛輕輕一笑,只側身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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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垂釣空山===
篤侯曹皆不可獨鎮夏地,自是具有相當的理由。
一則以其兵事之能、衍道之修為,易使楚國戒備,曹皆鎮夏,四鄰難安。
二則以其人一戰滅夏的巨大威望,總鎮此地,很容易割據立國。
《游生筆談》里說,“玉不可置于易碎之地,名豈可輕授執器之人!
已經講透了個中道理。
這無關于曹皆是否忠誠,齊天子對他是否信任。
而是任何一個帝王都應該避免這樣的問題,避免給予臣子不該有的空間。
總督夏地的不是重玄褚良,不是李正言,不是陳澤青,亦同此理。
姜望作為伐夏戰爭里的大功臣,在夏地威望極著的存在,其實也不例外,哪怕他現在的修為更不具備威脅性。
蘇觀瀛說她備茗相候,當然是此間主人姿態,但言語之間,又把姜望歸于南疆,劃為自己人。這當中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姜望只答一句“身不由己”,我什麼都聽天子的,也算是有分寸的回答。
雙方便通過這兩句寒暄,建立了初步的共識,對彼此也有了一點傳言之外的認知。
天子強令姜望背書,而且背的是《史刀鑿海》,恰是因為光陰荏苒,歲月滔滔,人間數干年,并無新鮮事。今時今日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在歷史上得到映照。讀史可以明智。
雙方進得總督府,兩相對坐正廳,倒是未分什麼主次。
蘇觀瀛含笑道:“武安侯選在這個時候過來,正是用行動支持我南疆建設啊。”這會她的姿態便又親切了一些。
“姜某一介武夫,只會擺弄拳腳,哪知什麼國家建設。”姜望苦笑道:“不瞞蘇督,臨淄太過喧器,我只是找個地方安靜修煉罷了。”
“武安侯以武功封侯,想不到竟是個好靜之人。”
“我只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罷了。
“莫不是萬鈞紫金梁?”蘇觀瀛面有笑意:“本督看這泱泱大齊,年輕一輩里,也沒人比你更重。
“可別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