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點我?到底誰比較記仇?
姜望只做沒聽見,上前見禮:“晚輩齊人姜望,聽聞禍水動蕩,特請司真君帶我同來,雖只綿薄之力,也想稍作貢獻。"“
“后生可畏。”陳樸贊了一聲,便道:“形勢緊迫,司閣主,請!“
天下聞名的大齊武安候,他其實是不熟悉的。平日就在書院埋首經典,少問世事。若非這次禍水動蕩,他不會出關。
但他的贊譽雖然簡單,卻不會讓人感覺到敷衍,而是有一種很真誠的情感在其間。是真的為這個年輕人的出息,感到高興。
司玉安亦道了聲“請”,兩位衍道強者,便一齊邁向禍水深處。
身在浮光之中,眼前千篇―律的景色不斷掠過。
與兩位當世真君同行,姜望卻并沒有高枕無憂的感受。相反,他對危機的感觸越來越強烈。
說起來雖然是在禍水這樣的天下兇地,有劍閣閣主司玉安、暮鼓書院院長陳樸,再加上一個先就深入禍水的血河真君霍士及,這可是三位真君在此!
怎麼想也很難有什麼危險才是。
但回過頭來想,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危險,才值得讓三位當世真君匆匆趕來?
稍―思量,便讓人不寒而粟。
劍光招搖萬里,血河很快就被越過。熟悉的禍水重新落入姜望眼中。
此處的負面情緒也更濃郁十倍有余。
禍水給姜望的感覺,遠比大海更遼闊。
唯獨此刻,竟然有些“擁擠”。
天接于水,濁浪滔天。
在那色彩復雜的浪濤之間,是一頭頭氣息恐怖、外觀各異的怪物載浮載沉。人世間所有的恐怖故事,此一時走進現實。
有人面狼蛛,有血臉侏儒,有蛇發美人。
或飛或跳,或哭或咆。悲歌泣血,哀聲擊缶。
鋪滿了視野,也侵占了感知。
更可怕的是,這些怪物的力量,竟然全都在神臨層次以上!
姜望仿佛回到了山海境,不,比山海境那些異獸還要恐怖得多
因為如神之力只是它們的基礎層次。
在這些恐怖的怪物堆里,不乏擁有洞真層次力量的存在。甚至于......
遠處那―尊接天連海的龐然巨影,分明已有衍道之威!
此怪物上身為人形,肌肉如山巒,筋絡似巨蟒。長有顏色不同的六臂,各執武器,分別是刀、叉、杵、锏、鉞、鞭,舞得是風雨相隨,天搖地動。
但是脖頸以上,卻是—顆顱骨。只有骨骼,沒有血肉。
堆積如山的蛆蟲,在空蕩蕩的眼眶中來回穿梭。
而它的下半身,是粗如山峰的蟒尾,黑色蟒軀上,繞有惡蘚—般的綠色斜紋,令人瞧之欲嘔。
—位血色道袍的衍道強者,正在與之大戰。
打得浪卷天水,五行逆反,周邊怪物死傷無數。那位血色道袍的存在,想必就是血河真君霍士及。
而這尊恐怖怪物,乃至于視野中能夠看到的所有怪物,都屬于“禍怪”,是禍水之中所獨有的惡觀。
世尊說,“—切念邪得私妄意者,是為惡觀。吾不能以心得果,何故得消!”(見于佛門弟子記錄世尊言行而成的經典《菩提坐道經》)
后世佛門尊者悉如念,在《菩提注本》里說,惡觀者,惡之具也。
解釋說世尊所言的“惡觀”,即是“惡”在世間的具體表象。
而再沒有比禍水中這些怪物,天更能貼合“惡觀”二字的存在了。
惡觀者,無知、無識、無想。
一般神而明之的存在,都必然擁有不凡的靈智。
但這些禍怪不同,它們不存在任何靈智,只有廝殺的本能和力量。包括擁有洞真層次力量、衍道層次力量的禍怪,都是如此。
連智慧都不存在,當然更沒有什麼道途,沒有什麼對世界的真正認知,卻還能夠逼近洞真,乃至于衍道......那是因為,它們對世界的“認知",本就來自于這個世界。
整個現世萬萬年來的負面,究竟是什麼模樣?姜望今日算是見得—角。
陳樸踏步至此,見此情景,動作隨意地翻掌往上—撐,這—下如天神撐天。無邊白氣結云海,擬化成一只遮天大手,抵天而去!
轟隆隆!
連同無盡負面黑云在內的整片天穹,直接往更高處抬升了數千丈!
眼前所見豁然開朗。
這位暮鼓書院的院長,眉頭卻并未展開,因為很快就有更多的惡觀從禍水中沖出來,填滿了視野的空缺。
“霍宗主!”陳樸揚聲問道:“未到劫時,怎會出現如此多的惡觀?““我亦不知,三日前就已生變,我于此鎮殺,卻越鎮越多。今日更是出來這六臂人蛇,引發了整個禍水的變化!”血河真君一邊戰斗,一邊回道:“先把它們清干凈,再去追溯原因。否則提前引出菩提惡祖,大事誤矣!“
‘菩提惡祖′這個名頭,顯然十分嚴重。
不僅陳樸,就連劍閣閣主司玉安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許多。
“自己小心。“
司玉安與姜望招呼了一聲,便執草劍在手,徑自往前一步。
這一步踏出,他正前方的一切,包括天與云,包括禍水、包括惡觀,神臨層次的也好,洞真層次的也好,全部開裂,剖為兩截!
天穹是明顯地出現了一道幽黑的縫隙,不知通往未知的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