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尚且難以斟酌,也就不能真個確定重玄遵的態度。
重玄遵若是有什麼未曾與人言的理想,在血河宗宗主位置上,大約也是更容易實現的。畢竟在這邊是一步到頂。
姜望的話一說完,阮泅便接道:“武安侯說的很有道理,此事最終還是要看冠軍侯自己的意見。”
寇雪蛟很有誠意:“只要阮真君不覺得不妥,我這便去臨淄請人。”
“談不上什麼妥或者不妥。”阮泅表現得云淡風輕,好像對血河宗的歸屬并不在意:“只是冠軍侯既有尊位,又有長輩在。這事我管不著,貴宗有意或無意,自便即可。”
他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表現得比司玉安陳樸都更像個看客。彭崇簡這時候開口道:“寇護法的意見我是愿意支持的。若是真要去臨淄,不妨同冠軍侯說清楚,此既為霍宗主遺愿,血河宗上下沒有不認同的道理。他若肯來承繼血河,光耀宗門,我彭崇簡一定會全力支持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成為他的掣肘。”
這個表態就太明確了。
旁邊的前孝臣心中簡直翻江倒海,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寇雪蛟肅容點頭:“我一定把彭護法的話帶到。"
說罷,直接按劍轉身,竟然一刻也不耽誤,真個獨往臨淄而去。
眼見得齊人入主血河宗的事情,就這麼變成了木已成舟的局面。陳樸臉上倒也沒有什麼慍色,只看著彭崇簡,道了聲:“希望你們的確遵從自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無惡相,無惡聲,只是獨自轉身,不染塵埃地離去。彭崇簡沒有說別的話,只對著他的背影深深一禮。
見陳樸這便走了,司玉安也不與血河宗的人交代什麼,只對姜望道了聲:“既然如此,本座也便走了,你回南夏總督府的時候,記得來劍閣,把你的朋友和徒弟都接走。”
又故意走近一步,審視地問道:“不需要本座再迎你一次吧?”姜望做了個求饒的手勢:“不敢再打擾司閣主。”
司玉安輕笑一聲,于是掛茅草之劍,揚長而去。
彭崇簡勉強提振精神,對阮泅和姜望道:“兩位貴客若是沒有要緊事,不如在此小住數日,也好讓我血河宗略盡地主之誼。”
瞧這姿態,似是已經在規劃重玄遵加入血河宗之后的事情了。
阮泅只是笑了笑:“現在不是叨擾的好時候,
彭真人還是先養傷,身體要緊。”
“也好。”彭崇簡虛弱地笑道:"您是星占大宗師,卦算無雙,希望以后能有機會的。”阮泗含笑說了聲,便帶著姜望就此告辭。
他來得慢,去得急。腳下星光一轉,已經帶著姜望離開血河宗山門,飛入高天,往南夏總督府的方向疾馳。
一張燦爛繁復的星圖,如地毯一般鋪在腳下。
感受著四面呼嘯而過的天風,姜望對阮泅的云淡風輕實在佩服。
那可是一整個血河宗的傳承,讓旁觀的司玉安都眼熱,陳樸都著急,這位監正大人卻是如此有定力,沒有急著做任何決定。
但見他獨立于前,虛抬手掌,五指向天,指尖皆有星光之線。一頭繞在指上,一頭隱沒在虛空里,恰如傀線連天。星圖道袍漫卷,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度。
真不愧是執掌欽天監的人物,算度深遠,波瀾不驚!
“您好像對血河宗的傳承并不在意?”在天風之中,姜望隨口問道。
阮泗操縱著星光之線,亦是漫不經心:“我大齊乃天下霸國,雄有萬里,豈能為蠅頭小利所迷?咱們在外面,一言一行,皆為大齊。凡事要其底,再思其外,而后可以無慮”
姜望正要再拍兩句馬屁。
阮泅五指一抖,已然是連接上了什麼,語氣瞬間嚴肅起來:“誰在?”在他虛握的五指中間,響起了一個儒雅的聲音
:“是我。溫延玉。”阮泅語速極快地說道:“禍水生變,菩提惡祖出世,混元邪仙也有動作,血河宗宗主霍士及戰死禍水,見證者有陳樸、司玉安、吳病已,
以及咱們的武安侯。血河完有護法市雪蛟現在正趕往臨淄,說是霍士及生前有意讓重玄遵繼承宗門。”
溫延玉的聲音很平靜:“監正沒有看到霍士及是怎麼死的嗎?”
阮泗道:“我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退出紅塵之門。”遠在臨淄的溫延玉回應道:“知道了。有勞監正。”
整個過程里,阮泗沒有提出任何建議,就只是單純地速遞情報。因為政事堂自然會有自己的處理機制。
這邊切斷交流,那邊輪值政事堂的溫延玉很快就會發起堂議,大齊帝國的情報力量會迅速運轉起來,將他們現在看來一頭霧水的亂事,查得清清楚楚。
但他如此不惜消耗,一離開血河宗,就著急忙慌地橫跨萬里與臨淄政事堂交流,顯然也與他這一路來云淡風輕的姿態不符。
迎著姜望略有些怪異的眼神,阮泅平靜地道:“雖說是蠅頭小利,但不積跬步,無以制干里。”
姜望點了點頭:“我懂。”
阮泅又道:“別看陳樸和司玉安走得干脆,這會指不定躲在哪里商量對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