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教集神主、道主、教主三位一體的張臨川,也的確是前白骨道使者。而白骨道,乃是信奉幽冥神祇白骨邪神的惡教,道屬之莊國曾經也深受其害!
莊國受白骨道荼毒數百年,苦不堪言,所幸君民一心,勠力誅邪,至三代國君莊高羨,方才將之徹底肅清。
早在四年之前,莊國就已經發出國書,全力追剿白骨道,與之不死不休。玉京山對此亦有記錄。所謂“惜乎國小力微,未得天下響應,不及東國多矣”。
齊國能夠在四年之后,參與對白骨道余孽的逐殺中,并追剿死灰復燃的無生教,是對邪教有敏銳的認知,更體現了大國擔當。鏡世臺對此表示尊重。
一番話是連消帶打,說得滴水不漏,更與齊國爭“名”。
無生教可以剿,可以一起剿,但究竟是誰在主導此事,還能夠再有商榷。
與此同時,莊國國君莊高羨當年刻于生靈碑的碑文,不知怎麼,也在天下列國流傳開來。
所謂“永泰十四年冬,國失國土,我失我民……”
所謂“痛心之徹,何復如之!如千刀萬剮,此心煎油……”
這篇碑文的確刻在四年之前,也的確字字泣血。
一時廣為傳頌,與武安侯姜望的那篇公開信,并稱為“十年來痛心之言”。
莊高羨和姜望這兩個名字,也第一次被世人并舉在一起。
景國殺災軍統帥、玉京山出身的裴星河點評說,這兩篇文章,同樣的感情真摯、哀心痛血,且分別從國君和當事百姓的角度,詮釋了邪教之害,“讓人掩卷閉目,如臨慘事”。是所謂——“邪教為禍之烈,一至于斯,則天下義士不可不察也!”
他對武安侯姜望毫無貶低,也因此對莊君莊高羨的推舉更易為人所接受。
人們驚訝地發現,那位帶領莊國中興的強主,原來也是如此至情至性的人!由此而欲往莊國投效的人,不在少數。
莊國國相杜如晦也公開表示,當年他們沒有保護好本國子民,以至于楓林城城域淪喪,僅得姜望逃生,遠走異國,這些全都是他這個國相的過錯。當初他困宥于楓林城的苦痛中無法自拔,見到了一些片面的證據,便誤會姜望通魔,一度恨其入骨,幸虧有三刑宮厘清真相,才沒有讓誤會延續下去。他雖然已經受到了鞭笞,得到了應有的教訓,但至今仍然感到慚愧,希望有機會當面向武安侯致歉。
同時,他很理解姜望對國家,對莊廷的不信任,姜望當年才十七歲,要他理解國家的苦衷并不現實。
言曰:“莊雖姜武安之故國,然國小力弱,于份未盡,于心未逮,未能盡護民之責。今姜武安于東齊有大功,得享盛名,余心甚慰。楓林亡魂之痛,亦有歸依。”
他很欣慰姜望在齊國取得如此大的成就,也代表莊國,表示了對齊國這天下霸國的尊重,并祝福姜望能在齊國擁有更美好的未來,說“好男兒功成不必在故土,大丈夫揚名自可在他鄉”。
從景國到莊國,從裴星河到杜如晦,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頃刻便扭轉了鏡世臺因為先前緘默而遭遇的不利輿論。
鏡世臺根本不是緘默,也從來不針對某一個具體的人。鏡世臺是有更大的責任感,更大的承擔,自然要更謹慎,不能輕率行事!
一時間無生教是人人喊打,惡名遠揚。
而莊國君臣相得,君民一心。莊君莊高羨和莊國出身的姜望,一者固守家國,一者遠走千里,都是為復邪教之仇,都在為數十萬無辜亡魂的痛楚而努力……殊途而同歸,實在感人肺腑。莊國對去國游子的體貼與呵護,更是傳為佳話。
……
……
莊國,新安城,并不富麗的相國府中。
“……事情便是如此。”
杜如晦坐在主位,慢慢地說著話。
曾經的滿頭烏發,不知何時,已經錯雜銀絲。
說是神臨不老,可他為國憂思太過。
自董阿死后,遲遲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分擔國事的人。
傅抱松太直,黎劍秋太悶,林正仁太不可靠。
他一邊操持國事,一邊替君主擔責,一邊還要培養人才……曾經洞真有望,如今卻是漸行漸遠了。
好在莊國國勢日漸茁壯,他也未嘗不可于官道上再有寄托,而不必急于傳承政柄。
他愁思難去地坐著,對著幾個年輕人說話:“如今姜望在霸國竊據高位,深得齊天子信任。那姜述為了齊國霸業,必然會不遺余力地打擊道屬,所以一定會不惜代價,維護姜望的名譽,替姜望發聲。
當初替姜望作證的規天宮劇匱真人,乃是余北斗的舊相識。余北斗為求命占之術的出路,在齊國盤桓多年,他是替誰說話,所求為何,是不言自喻……
咱們勢不如人,又因為素來自立,得不到景國更多支持。
當初本相只能去玉京山受刑,而如今,也只可順應天下洶洶物議。”
他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們不僅不能揭穿他,還要幫他圓謊。不然當初白骨道為禍的這盆臟水,就要潑到我莊國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