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時候,鮑仲清大婚,十里紅妝,滿街披彩,多麼風光?
娶嬌妻,當世子,進稷下學宮,可謂人生得意。
而且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無聲無息。
姜望雖然對鮑仲清并無好感,也不存在什麼懷念,但仍不免有世事無常之嘆。當初他第一次在臨淄遇到鮑仲清,也還警惕非常,同那時候的重玄勝一樣,視其為危險人物。甚至于那時候他都不能說是鮑仲清的對手,
他只能對上鮑仲清的門客…
如今時過境遷。
那個重禮拜門、妖馬拉車、高手開路,風光出場的世家貴公子,已成了家中枯骨。
誰也不能否認鮑仲清的確是個危險人物。但死了就是死了,死了萬事皆空。
他的城府,他的天賦,他的未來,就都夏然而止一一如他的長兄。
“我也會去。”重玄勝說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鮑麻子了,說不上什麼同病相憐,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很像…如果我沒有十四,
沒有認識你。或許我也和他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隱隱讓姜望想到了什麼。不過這會兒他沒工夫細想。
只仔細地看了看重玄勝,認真地說道:“你們完全不像。"
“說說看。”重玄勝施施然地往后一靠,笑了笑:“哪里不像?”
姜望也笑了:“你長得就比他順眼。”
“長得比鮑麻子順眼,可不是什麼值得人開心的事情。”
“那什麼才是值得你開心的事?”
“你知道臨淄美男榜的事情嗎?”
“隱隱約約有聽說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虛名的.”重玄勝從鼻孔里嗤出聲音來,語氣認真地道:“看著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我比重玄遵英俊很多。”
姜望真個盯著重玄勝的眼睛,真個看了一陣,良久,才一臉崩潰地道:“我實在說不出口。”
重玄勝直接呸了一聲:“活該你沒錢出門,兜里空空!你就不配有錢!”
姜望哈哈大笑,笑罷了,擺擺手道:“快走吧,明天準時來接我,我們一起去朔方伯府。”
重玄勝瞪圓了小眼睛:“你攆我?”
“沒有啊。但十四還在家里等你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你想多了。”姜望無奈道:“我只是準備修煉了。’
重玄勝又狐疑地看了他一陣。
姜望以手支額,撐在書桌上,一臉無辜。
“不對,怎麼從我進來,你就沒有換過姿勢?”
“有嗎?”姜望眨了眨眼睛,順勢往后一靠,自然而然地只給了重玄勝一個側臉:“快回去吧,十四該等著急了。”重玄勝哦了一聲:
“那我回去了。”
拾步往外走,走到門口位置,忽然一個閃身,竄到了姜望面前!
但修為超出整整一個大境界的武安侯,怎會讓他得逞?人斜靠在椅子上,手仍然支著額頭,十分深沉:“我在思考很重要的道術問題,你先回去吧,阿勝。”
重玄勝伸手就去撥他:“手拿開給我看看。”
姜望連人帶椅轉了一圈,聲音低沉:“真的,回去吧。”
重玄勝也不說廢話了,直接發動了重玄神通。
嘭!
可憐的博望侯,還什麼都沒看見,就已經被整個瑞出了書房。
房門緊緊關上。
只有姜某人的聲音送了出來:“管家,送客!”
朔方伯府舉行的喪禮,完全是關起門來的家禮形式。
并未邀請任何人參與祭拜,白幡不示于外,哀樂不出院門。
姜望和重玄勝過來祭奠,當然也沒有大張旗鼓。
他們兩個再加上十四,三人身著便服,共乘一輛馬車,低調地來到了鮑府。十四做了博望侯夫人后,地位非比往常。說起來是不太應該跟以前一樣,似貼身護衛般跟著重玄勝到處跑的.但誰管得著呢?
小兩口怎麼開心怎麼來。
十四并不高興做什麼居家主母,也管不來那些生意賬目,就愛跟在重玄勝旁邊。重玄勝也就愛她在旁邊—一昨天就那麼一會不在,就被某莽夫趁機揍了不是?
易大小姐若是在場,姓姜的怎麼著也得掂量掂量。
鮑仲清的死,于外人來說,頂多嘆一句可惜,或是感慨一下朔方伯滿門忠烈。真正悲傷難過的,永遠只有家里人。
但真個走進鮑府,姜望也并沒有感受到什麼悲傷的氣氛,更多的是嚴肅,列兵布陣似的嚴肅。
在人家的地盤,姜望和重玄勝也并不交流什麼。帛金昨日就已經讓下人送上,他們本就只是過來上一炷香,走個過場便罷。
在鮑府管家的引導下,他們徑直走向靈堂。
而湮雷軍統帥、朔方伯鮑易,已經等在靈堂外。
今時今日,僅以身份地位而論,武安侯姜望和博望侯重玄勝,都已是與鮑易站在同一個層次的存在。
整個鮑家除了那幾個伯爺,沒誰有資格接待。
世子鮑仲清的喪禮,鮑家的昌華伯和英勇伯都沒有回臨淄參與。
所以鮑易須得親迎。
又因為姜望和重玄勝畢竟是晚輩,所以他不必迎出大門,只守在靈堂這里便可。這樣最合適。
“武安侯,博望侯。”鮑易今日一身黑衣,表情凝肅:“仲清能有你們這樣的好友,也算是他的福氣,沒白在世間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