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徹骨,甚至開始滲入神魂。
那六欲菩薩,明顯不那麼寶相莊嚴。紫毫金睛巨獅,也不再那麼威風凜凜。
獅善聞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的迫近,他相信姜望必然也是同樣的緊張。
但姜望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仍是一劍重過一劍,劍影幾乎與拳影混在一處。甚至于壓著獅善聞往前推,連推數十步后,抬劍一劃,將剛剛受到重創的犀彥兵,也劃入了戰圈里!
他在想什麼?!
“你們先撤!”
狂風之中姜望的聲音清越如劍鳴,又是那麼的堅決,堅硬!
“淳于歸!不是要為我舉旗嗎?”
他怒吼:“舉我紫旗!!!”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姜望的決心。今日他必殺獅善聞,甚至于連受傷的犀彥兵也不肯放過!
他何來自信,何來勇力?
計昭南提槍欲前,但這一刻天降隕石,巨大的石球在霜風中滾落!
犀彥兵雖已傷重,卻巧妙地利用了極寒之風,使得這道妖術威能倍增。再一次阻止了人族強者對姜望的援手。
炸響連連。
韶華槍東挑西突,擊碎了一顆又一顆石球。
但計昭南本人也一步一步地后退。
強行擊破犀彥兵的本命神通后,他本就氣力已衰。在對抗隕石雨的同時,根本扛不住極寒之風的侵襲,只能一撤再撤,先一步撤出霜風谷。
淳于歸在這個瞬間是懵的,之前說什麼為武安侯舉旗,不過是玩笑話,想哄一哄這個愣頭青,騙得他多賣點力氣,多擔點危險。
姜武安再怎麼天驕絕世,也須小他幾個年頭,在他們這批人之后。年輕人,尚需修煉!
但此刻姜望這樣認真地吼出來,他卻不自覺地被鼓舞了。
他感受到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過的激動。
于是右手劍斬隕石,左手凌空一招,真個在疾退的過程中,招來了一面落在地上的紫微中天太皇旗……將之舉起!
“淳于歸今日為武安侯壯威!”
這面旗幟先前不知掌于哪位齊國戰士之手,如今已經殘破了,仍在風中獵獵。
還活著的十來個人族戰士全都撤出了霜風谷,他們來自不同的勢力,緊張而沉默地眺望著,共同見證這一幕。
王坤亦在谷外,此時疾聲喝道:“淳于將軍!咱們是景國人!怎可舉齊人旗幟?”
“于內有國,于外有別乎?!此人族之旗!”淳于歸沒有松手,只將這紫色的殘旗高舉:“武安侯,殺了他們!”
凜冽的極寒之風里。
此刻只剩下獅善聞、犀彥兵,以及姜望。
其余兩族戰士全部撤出。
這是亡命之徒的籠斗。
這是勇敢者的游戲!
犀彥兵滿嘴滿身的血,他的本命神通被擊破,使得他看起來慘不忍睹。
但他仍然把握了一個強者的狀態,對姜望揮刀:“那就看誰先死!”
“來!”
姜望獨斗兩位妖王,一柄長劍已經運用到了極限。他的眉上已有霜色了,身上的傷口都被凍住,但只如此喝道:“與我換兩命!”
齊國武安侯當然是有名的人族天驕。但天海王、石犀妖王在妖族也非寂寂無名之輩。
以命換命,值不值得?
以兩位妖王之命,換一個人族天驕之命,值不值得?
就算再有勇氣,也須算一算賬!
“玉器不與瓦罐碰,石犀妖王,咱們走!”
在這一刻。
獅善聞終于崩潰。
他在那雙赤金色的眸子里,沒有看到一絲動搖。
那種堅定太可怕了。
未曾真正與這雙眼睛對視,根本不可能體會那種恐懼!
他轉身疾飛!
口中說著與犀彥兵一起走,實際卻根本不替犀彥兵打掩護,直接放棄了神魂攻勢和聲聞攻勢,亡命飛逃。他甚至于是貼地疾飛,完全不顧及王者的威嚴,只因為極寒之風此刻還沒完全貼地,他這樣能夠盡量減少與極寒之風的接觸。
犀彥兵在這一刻又驚又怒,又恨又絕望。獅善聞不走,尚有一線生機,他們有機會聯手搏殺姜望再走。獅善聞走了,他最好的結果,也只是與姜望同歸于盡。
他怎能不怒?
手中長刀緊握,他亦只能于絕望之中拼殺。
但一直死死糾纏著他的那些劍氣,驟然間崩散了。
長相思雪亮的劍鋒迎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格擋——
姜望卻轉身就走!
但見這年輕王侯的身影踏空疾行,青云印記現而又消,已是直追獅善聞!
姜望的目標仍是天海王,而非他石犀妖王。
這一刻,犀彥兵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說不明白是喜是悲。
但他看得明白姜望的劍——
只見得凜冽寒風之上,仍然透出光來。天穹之上北斗移動,無窮星光似奔流。這一劍的鋒芒,霜風未能掩。于是此劍,天下皆冬!
已經開花的不周風,旋轉在劍鋒之上。
在極寒之風里留下掠影,而比霜風更冷!
“呃啊!”
獅善聞雙眸幾乎恨出血來,他完全不能夠理解,姜望對他的執著。
他完全沒料及這一劍!
活著難道不好?殺一個犀彥兵難道不夠立功?
這一刻他全身爆耀出燦爛的金色,太古王道拳極限爆發——
但實在太晚。
所有的輝煌都已破碎。那些偉大的瞬間只能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