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他一言不發,沉默地往前走。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從旁邊駛過,經行的時候,車窗上的垂簾放下來,隔斷了里面的視線。計昭南當然知道,里面坐的是晏撫和溫汀蘭。今日不知有多少人在等待北衙的訊問結果。不知有多少人牙里咬著恨,無處宣泄。天獄畢竟太遠,那所謂的幕后黑手,又至今杳無著落。
轔轔而行的馬車中。
溫汀蘭輕聲道:“我記得你以前跟計昭南的關系也不差。”
父親是朝議大夫,出身算得上顯貴。溫汀蘭當然清楚計昭南的潛力,清楚鎮國大元帥府的分量。
同時她認為這件事情并不能怪計昭南,天獄世界里的生與死,都是常有的事情。那個伺機動手暗害姜望的人,是后期前往霜風谷增援的修士,顯然是得知姜望在霜風谷的消息后,特意趕過去的。
計昭南也不能腦后長眼,提前洞徹真人級別的伏手。“是啊,只是不差。”晏撫握著她的手,只這樣說道。
溫汀蘭想了想,還是說道:“計昭南沒有害姜望的理由,他自己也是常年在萬妖之門后拼命,在他的認知里,與妖族拼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直接把姜望拐到霜風谷去。去妖界的人換成重玄遵,他也是如此。兵部和北衙的調查都沒有問題,在有確定性的證據出來前,我們不應該怪他的。”
因為晏撫的關系,她與姜望也算得上相熟。姜望出了意外,她當然也免不了感到遺憾,甚至有些傷懷。但作為晏撫的未婚妻,她需要為晏撫做更多考慮,為她和晏撫以后的家做更多考慮。
晏撫想到的,她要幫忙想。晏撫沒想到的,她要多提醒。對計昭南表現敵意,實在不夠理智,不夠“智慧”。
晏撫嘆了一口氣,只道:“或許于理而言,我不該怪他。但于情而言,我怎能不怨?”他是出了名的交游廣闊,三教九流,都有好友,畢竟誰不喜歡一個從不計較、動輒豪擲千金的貴公子?
高哲以前圍著他轉,鮑伯昭、鮑仲清兄弟生前也都吃過他的宴請。
放眼臨淄,能同時和鮑家、重玄家交好的也就他一個。
但是當初姜無憂滿臨淄追著他揍,還放話說誰攔揍誰。只有一個彼時在齊國還根本就沒什麼根基的姜望,站出來幫他緩和此事,給雙方一個臺階。
當初去扶風郡,他也只拉了姜望作陪馬車繼續前行。
溫汀蘭沒有再說話。
計昭南獨自走在長街上,忍受著形色各異的目光,走了很久。
韶華槍沒有拿出來。
無雙甲好像并不能阻擋所有傷害。
在遠離了北衙,也再聽不到李龍川的斥責后,他想了想,折過身形,往武安侯府的方向走去,路不算太遠,但是他走了很長的時間。工部大匠督造的武安侯府很是氣派,是配得起姜望的身份的。
往日他若來此,應當大開中門,姜望也該親迎。今日站在這座侯府的大門外,對著那神情緊張的門子,計昭南抿了抿嘴,輕聲道:“府中現在,是誰做主?煩請通傳一聲,我是計昭南。”門子“砰”地一聲,就把大門關上了。計昭南沒有說什麼,只靜靜地在門外等了一陣。見始終沒有甚麼動靜,也只是嘆了一口氣,便轉身準備離開。
但這個時候,大門被拉開了。
穿著一身國侯華服的重玄勝,正以一種虎踞龍盤的態勢,站在大門后。
計昭南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重玄勝已經先道:“計將軍這是?
“噢。”計昭南愣了一下,才道:“聽說姜武
安還有一個親傳弟子,我還沒見過,想著過來看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夠幫得上忙的。”重玄勝似是想了一陣,才道:“你說褚幺啊?他哭得累了,這會還在睡覺呢。至于幫忙
感謝您的心意了,不過確實不用。姓姜的還在臨淄的時候,他府里的事情也都是我管,現在也沒什麼區別。再說了,養個小孩子,我還養得起。”
計昭南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地道:“姜望的事情對不起。”
“計將軍說的哪里話?”重玄勝表情溫和:“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
“是啊。誰也不想。”計昭南嘆了口氣,終是道:“那我先不打擾了。”
重玄勝也很有禮數地道別:“好,計將軍慢走,府里確實還有些事情,我就不送了。”計昭南慢慢地離開了武安侯府。
腳步又沉了幾分。
重玄勝從始至終,沒有流露半點不滿。
恰恰是如此,說明他已恨到極點,他絕不接受道歉。
這個仇家,是結下了。計昭南并不懼怕。
并不在乎誰會拿他當敵人。
只是確然在某一個時刻,感受到了孤獨。他在霜風谷也是同樣地在拼命,也是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應該是問心無愧的。
但誰會真的相信他計昭南呢?
是啊,憑什麼那麼巧,姜望一進妖界,你就現化小月弟工八早口
等在了那里。憑什麼那麼巧,你前腳拐走姜望,后腳他就出了事?那可是姜武安啊!
不是什麼溫室里養著的所謂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