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惡的惡獸,也須知道誰才是此界主宰。
柴阿四像往常一樣,陪著笑臉往里走。也不跟誰招呼,找了個邊緣位置的火塘,扒開冷灰,堆了柴,點了火,將藥簍緊緊蓋住,抱在懷里,便開始睡大覺。
睡覺當然是睡不著的,他滿心都是值得期待的未來。
但睡覺就可以避免與其他小妖的交流。
雖然沒幾個妖怪看得上他,但愛說廢話、喜好吹噓的卻是不少。他平日里倒還愿意奉承幾句,但這會剛剛從犬熙載隨從的身上翻出了古神鏡,豈肯與旁妖接觸太多?
用一件破袍子蓋著自己,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蜷在火塘邊,只豎起一雙耳朵,聽著賞金營地里小妖們的閑語。
這一夜的十萬大山并不平靜。
先是摩云城方向來了大量的軍隊入山,來的都是摩云城犬族本宗的私兵。
聽說現在南天城那里人妖兩族大戰方酣,天妖都參戰了好幾位,周邊幾個大城的兵力都很緊張。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這麼多的軍隊進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柴阿四忍不住想到,是不是摩云城三俊才之一的犬熙載出了事?
早在林中看到那兩具尸體的時候,他就有類似的猜測。但附近并沒有看到其他的尸體,而且犬熙載實力非凡,身懷兩大天生神通,威名甚烈。他以為犬熙載或許是逃走了,但現在看來,或有不祥?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零零散散下山的妖族更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妖兵直接趕下來的,也因而有了更多更詳盡的消息。
犬熙載果然出事了!
不僅僅是他出事,他帶進十萬大山里的據說上百名戰士,只活下來十個。都是未能及時接收到犬熙載的聚集信息,沒能及時向他靠攏的。
厄難以犬熙載為漩渦,彌散了很大一片區域。
柴阿四更是從賞金獵手們的閑談中,得知了入夜前那個橫跨天息荒原進入十萬大山的強者的身份。
那位大人……甚至不是他所猜測的摩云城犬族本宗宗主,而是犬熙載這一脈的老祖,在數萬里之外的照云峰潛修的真妖犬應陽!
連犬應陽這種層次的強者都來了,又調來這麼多軍隊入山搜尋,犬熙載出事的原因卻還是沒有查出來。連尸體都沒有找到!
賞金獵手們或忐忑或緊張地討論著各種可能。
蜷縮在火塘邊的柴阿四,心中卻越來越冷。
會不會……同那個古神有關?
可是他明明親眼看到兩具尸體,為什麼他們說什麼尸體都沒有找到?在自己走后,又發生了什麼?
柴阿四意識到,自己或許卷入了一個很大的麻煩里。
很大很大。
他也不無沖動地想過,要不要把古神鏡交出去,徹底撇清自己的干系。
但這時候他又會想到……想到爺爺被馬車碾過的尸體,想到自己碌碌無為的半生,想到那位上古遲云山神承諾的燦爛未來,想到那部天絕地陷秘劍術。
最后便只是沉默。
尤其他很清楚那些貴族的德性,就算他真個與犬熙載的生死無關,那些老爺隨手抹殺他,甚至都不需要看心情。
應該沒有關系的吧?寄居鏡中的那一位,畢竟是可以橫跨命運長河的上古神靈。
其對手最少也是天蛛娘娘的層次才對……何至于對一個犬熙載出手?
柴阿四當然不知道,鏡子里那個自稱已然沉睡的存在,也一直在等他的反應。
但他就這樣閉著眼睛,熬了一整夜。
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就回家,十萬大山里發生了什麼,都與自己無關。柴阿四這樣想著……
天亮的時候,一大隊出身于摩云城犬族本宗的戰兵,團團包圍了賞金營地。
聽著那整齊劃一的、長刀出鞘的聲響,柴阿四汗毛都豎起來了!
“所有妖族,排隊接受檢查!違令者殺無赦!”賞金營地外縱馬馳騁的戰兵,如是吼道。
那冰冷的眼神,拔刀在手的姿態,說明他們此刻絕對不可通融。
帶隊的是一位身段極佳的女性妖將,腰懸長劍,殺氣極重。眼睛很亮,仿佛可以看到目標的心底去,大約是有這方面的神通。
她親自坐在營地的入口外,注視著從她面前經過的每一個妖族——檢查的方式,便是如此簡單。
“你!過來!”
柴阿四還想要裝睡,已經被全身著甲的戰兵,一把拎了起來。
睡在營地外圍的他,光榮成為最先接受檢查的一批妖族。
那提住脖領的甲手,有極其冰涼的觸感,仿佛是結了霜!
這一刻柴阿四心里非常后悔,后悔為什麼要拿那幾顆道元石,那幾十枚五銖皇錢,還有什麼狗屁止血散!解毒散!
現在說也說不清了!
逃?
先不說能不能從這麼多戰兵面前逃掉。
往哪里逃?
真妖大人一封通緝令,天上地下都再無容身處。就算想要逃去人族那邊,你也得有那個價值啊,怕不是一過去就被關起來做開脈丹。
柴阿四抱著自己的藥簍和破袍子,慢吞吞地往外走,在心里不停地念叨著,上尊!上尊!古神閣下?古神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