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稱為“疤爺”的猿妖,大約是不太好騙的。但是在他已經先入為主,認定柴阿四有奇遇的情況下,姜望自忖還是能夠施加影響。
本就有一定身份的猿勇,肯定能比柴阿四更快混出頭來。
身在鏡中觀鏡外,彼世此世自相隔。這一刻姜望生出了“天公自然”的感受,仿佛在一個絕對的高處,俯瞰眾生爭渡。
忽然間就明白了當初在鳳溪鎮的那條小河前,七殺真人陸霜河的態度
彼時陸霜河也是平靜地看著易勝鋒與他相爭。
那是一種近于天道的淡漠。
那是陸霜河的“殺”,是當世真人殺力第一的道途。
正如此刻,他緘默等待一切的發生。
甚制于已經在準備欺騙猿勇的措辭。猿勇常年混跡市井江湖,見識很多,戒心極強,須得有更妥帖的套路,輔以六欲菩薩,乃制歧途的幫助
但在這個時候。
院中的柴阿四猛地握住了劍,站起身來。
"猿大糞你給老子站住"
注視著漲紅了臉,嘶吼著給自己鼓著勁,沒頭沒腦地向猿勇沖鋒的柴阿四。
鏡中世界的古神尊
者,幾乎忍不住捂臉。
哪有這麼干架的
哪有偷襲還喊出來的步架呢劍招呢
幻想著做駙馬,當城主,拿魁首,倒是挺有能耐。傳你的劍術你是一點兒沒記得啊
習慣逆來順受的柴阿四,第一次這樣握緊他的鐵條劍,向一個他只能跪著舔靴子的兇惡存在沖鋒。
他的眼睛是血絲彌漫的紅,他不記得別的。
他一直被欺侮,被欺侮了太多年。
在嘶吼著沖鋒的這一刻,他突然就懂了那一年死在馬車前的爺爺一一
不想再忍了
既說是我等妖族,天命高貴。
為何我生來只可忍受,甘為螻蟻,任他鞭答?
他手里握著他的鐵條劍,眼睛緊緊盯著猿勇的咽喉。
便在這個時候,腦海里忽然響起了聲音——
"劍一,劍四,劍三"來自上尊的聲音
姜武安,終不是陸霜河。
早在鳳溪鎮,就已經不同路。
天生道脈的重玄遵,在很小的時候,
就確定自己與太虛派祖師不同路。
而那個小時候的姜望,雖然對道途還沒有認知,甚制還完全不懂修行,但是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當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小妖,第一次握住他的鐵條劍,作為偉大的古神尊者,自然要賜與他應有的勇氣。
耳中聽得這樣的喝罵聲,猿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四兒是不是想喊'大爺'但是嘴瓢了
但是柴阿四的沖鋒真實無虛。那根破鐵條上,的確閃爍寒芒。猿勇扭身回來,咧嘴笑了。
他當然不怕這麼毫無章法的拼命,柴阿四的反應,恰恰說明了這面
鏡子的重要性。
天予此寶,不取必咎!
比起玩命,這犬妖還嫩得很。
他甚制于活動了一下拳架,才輕松地往外躍出,一身筋肉瞬間緊繃。
整個魁梧的身軀,像投石機的絞索轉制極限嗡!
爆炸性的力量撞開空氣。十步沖拳!
但是就在猿勇爆發他的拳頭時,面前的柴阿四,忽然有所不同
整個身體在沖鋒的路上,瞬間規整了架勢一一那是某種已經熟極而流的劍招。
觀其劍架,變化無窮。察其劍意,銳不可當。
而那洇著血色的眼睛里在憤怒之外,那些畏縮、怯懦竟然全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自信。
好像一定能斬他于劍下。
這小妖哪里來的自信
猿勇的拳勢一滯,在那驟然爆發的凜冽殺氣前,遽然折身。
選擇先避其鋒芒。
老于廝斗的他,當然不愿意陰溝里翻船,而是決定再看一看柴阿四的
劍。
但幾乎是與他折身的同時,柴阿四也已經跨步轉進,恰恰一劍橫頸
倒好似他自己用脖頸往此劍撞上去般!
多年的搏殺經驗起了作用,于此千鈞一發之際,猿勇道元翻涌,還能折轉,甚制反擊,拔身高躍,前撲砸拳!
柴阿四卻在他之前就已經躍起,剛好一劍上挑!
噗!
銹跡斑斑的鐵條劍,貫穿了猿勇的下巴,頂進了顱骨深處。
這一刻——
柴阿四離地不過三尺,整個身體保持著弓步挑劍的姿態,而體態魁梧的猿勇,張開雙臂在空中,像一只展翅的巨鷹但已經掛在了鐵條劍上,無力墜落。
一直到那滾燙的鮮血噴在臉上,柴阿四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松開手。
猿勇的尸體便掛著那鐵條劍墜地,最后跪伏在地上,如錘子般往地上砸了一下,那劍尖也就此穿出頭頂。于血色白色之間,閃爍固執的鋒芒。
"呼呼呼!"
柴阿四大口地喘著氣,又有一種奇特的、從未有過的感受。
殺戮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道上大名鼎鼎的水簾堂香主,打遍花街的兇惡存在,在自己面前,竟沒有走過三劍!
古神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打斷了他的感想——
"學本座的劍術,第一要記得,永遠不要放開你的劍。柴阿四,你合格嗎”
"對不起,對不起上尊,下次不會了!"柴阿四從殺戮的余想中清醒過來,第一個反應仍是道歉,急步前趨,一把揪住猿勇的腦袋,將那柄銹跡斑斑的鐵條劍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