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以羽禎大祖的胸襟,在種族戰爭之中,是完全做得出援救昔日政敵的事情的。
「我同意蘭若姑娘的猜測。」撫著青銅鼎的鹿七郎道「羽禎大祖能夠安然回來,從容往返混沌海,不就是一種超脫的證明嗎?」
「此事天妖亦可為。」羊愈法師道∶「我教鵬邇來菩薩,就曾完成過孤身往返混沌海的壯舉。」
鹿七郎道:「對鵬邇來菩薩來說,此為壯舉。對羽禎大祖來說,他悄然來去,未曾泛起任何漣漪。這當中的差別,難道還不明顯麼?」
他們這些個妖族天驕,在這里討論歷史隱秘,討論得認真。
鏡中世界的姜望,聽著卻是一愣一愣。
一真道主是誰?
在妖界呆了這麼久,他當然知道對妖族來說,元熹妖皇是多麼偉大的存在。
而這個一真道主竟是孤身潛入妖族軍營,險些刺死元熹妖皇,成功遏制了妖族攻勢的存在,那應當也是人族的偉大傳奇才是!
我再怎麼讀書不多,史書也是讀過好幾籮筐了,為何對這個名字竟如此陌生?
有些歷史在人族被抹去,但妖族可不會幫人族涂抹。反之亦然。妖族在遠古時代的惡行于人族這邊是血案堆成了山,那《太古經傳》上可是一字未見。
在妖界掙扎求存的這段時間里,姜望也著實是對照著檢閱了不少歷史記憶。明白歷史亦是兼聽則明,不是誰寫的字多,誰就真實可信。真相客觀存在,但不必然留存。所謂的歷史真相,在很多時候都只局限在某一個視角里。
前賢司馬衡寫在《史刀鑿海》開篇的那一句,「魯鈍之人,唯觀史而得自知。
無舟可渡,削刀鑿海。」
真是寫盡了對歷史的敬畏。
姜望第一次讀到,也是肅然起敬。但唯有經歷了更多之后,方能稍稍理解,那一份發自內心的敬畏,竟是從何而來。
站得再高,也要仰望星空。而哪怕是踏進星河,也要追憶歷史。
當下他只能按下疑惑。
這一真道主之名,若能回歸現世,自有機會探尋。
蛛蘭若這時候又道:「我之所以猜測羽禎大祖曾于那次出手,并不只在一事。」
「在那次遇刺之后,元熹大帝多次流露出退位讓賢的想法,在公開場合、在私下奏對中都有。可環視彼時之妖界,有誰當得起元嘉大帝的這個‘賢,字呢?」
「元嘉大帝晚年,說起平生三件自傲事。其中第二件就是同羽禎大祖相爭。元嘉大帝早已是絕巔之上的存在,若是羽禎大祖未曾成就,他何至于念念不忘?」
羊愈法師已經被說服了。
當然還可以有許多反駁。
比如爭位妖皇是元熹大帝一生中最關鍵、最勢均力敵的一場斗爭,自然讓他難以忘懷。并不能說明什麼。
但從歷史中遺留的那道空白,到眼前這座毀壞的天妖法壇,再到這只疑似羽禎大祖肉身所化的青銅巨鼎。
的確找不到比蛛蘭若所說的更合理、更恰如其分的歷史畫面,來將之一一填補。
最后只是道了聲:「誠哉斯言!」
鼠伽藍更是道:「壯哉斯名!」
眾妖都沉浸在那段歷史中,既有感于羽禎大祖的偉大,也震撼于人族的強大,那只身潛入軍營刺殺大帝的一真道主,究竟是何等樣恐怖的存在?
是和元嘉大帝一般,已經落幕了嗎?還是依然活著,且在時光里變得更加強大?
倒是蒙面的太平鬼差鎮定非常,一身肥肉,顫都不顫一下。
太平道主分念億萬,一縷分念就足以支持他爭局神霄。那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強大?
人族有一真道主,妖族有太平道主,也并不輸了什麼!
這時候有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
「如果說蘭若姑娘所言,就是歷史的真相……當然我自己也是認可這種推斷的。」
眾妖回頭,才看到站在平臺邊緣的蛇沽余。
這大約是她在眾妖齊聚后第一次主動說話,也因此把自己從‘被忽略,的狀態中挪走。
邪異的赤紋爬上脖頸。紫發嬌顏,在云海前搖曳生姿。
「那麼問題來了。」
她慢慢地問道「羽禎大祖若已超脫,成就了絕巔之上,又為何會在這神霄世界里,自舉為天妖法壇?」
「甚至于……是他自己自愿奉獻,還是被誰埋葬?」
「且這座天妖法壇,又是被誰毀掉的呢?」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難以回答。且一個比一個,更叫思索其問的妖怪不寒而栗。
是啊。如果說羽禎大祖已經成就絕巔之上,且在自混沌海回歸之后,還出手救了元熹大帝一次。為什麼還會有眼前這座天妖法壇呢?
一位成就絕巔之上的偉大存在,怎麼會死得如此無聲無息,死得甚至沒誰可以確定他是否超脫!
這太不合理,完全無法解釋。
蛛
蘭若所推斷的這些,難道都不是真正的歷史真相?
站在天妖法壇破損的臺階上,蛛蘭若回望蛇沽余。
一者如幽蘭,一者似艷月,兩種美麗遙相對應。
蛛蘭若慢慢說道:「赤月王所問的這些,也是我所關心的。我現在給不出回答,但我想,答案應該就在這神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