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思回身一刀,刀鋒正正斬在矛鋒上。
靈熙華身形再隱而再現,就在空中對熊三思展開了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一支骨矛,點落梨花似雪。
熊三思卻巋然如山岳,腳下幾乎不動,一柄長刀護身,風進不得,雨進不得。
刀鋒和矛鋒一次次交撞,擦出一長溜、一長溜的火星,舞如飛帶。一部分化為黑色,一部分化為血色,還有零星幾點……赤紅地散落,消失。
靈熙華的進攻太快,殘影交疊之下,黑霧和骨刺幾乎疊出一幅幅奇詭的圖案來。
而他咬牙切齒:「你驅使著靈焱,運用著靈軀。卻說著胡話,談什麼自由,論什麼自我!
我在這里搖尾乞憐,匍匐叩首。
你憑什麼談論自尊?
憑什麼可以嘴巴一張,就說自我?
你難道不是同我一樣,嘗過了世間最極端的屈辱,被嫁接成這般不倫不類的軀殼?
你熊三思……有什麼了不起!
骨矛與長刀,黑焰與血火,在萬神海中一次又一次地翻滾。殺得觀者皆無聲息。
鏡中世界的姜望,亦然靜靜盤坐。
對于熊三思的故事他略有關心,但也不很關心。
或者說,相較于熊三思和靈熙華各自的妖生經歷,他更關心他們的力量構成。
此刻在他的身前,漂浮著兩朵火焰,一朵黑焰,一朵血焰。
三昧真火生成的火線,交織成兩個小籠子,將它們包裹在其中,慢慢地焚燒、分解。
熊三思和靈熙華殺得激烈,殺得火星飛濺。他們彼此爭搶元力,侵奪敵軀,連這兵器擦出的火星也要爭搶到。
可其中一點本為赤色,從始至終都赤紅。
當然是鏡中世界里的遙控。
而幸或不幸,沾染了黑焰,又燃燒了血火……于是就有了眼下這一幕。
姜望冒險出手,拔毛于兩虎相爭之
時,就是為了這種被靈熙華稱之為靈焱的東西。
且不論「靈族」是否成立,三惡劫君所創造的這糅雜妖、魔、人的軀體,的確有其不同尋常的地方。僅憑肉眼觀察,很難說可以補充多少知見。
盡管現在還不明確路在何方,但各方絕巔的落子碰撞,會誕生無數種可能,機會稍縱即逝。
隨著神霄局的不斷演進,他隨時都有可能跳出鏡中世界來爭局。局中的每一個天驕,都是他的對手。
而他最大的優勢,就是藏身暗處,多出來許多觀察對手的時間。身經百戰如他,當然懂得好好把握。
三昧真火是神通之火。
他也曾仿造焰花,復刻過神魂焰花,但本質上仍只是一種神魂力量的道術應用,算不得具備根源性質的神魂之火。
而根據三昧真火的焚燒分解,這靈焱成分復雜,是以靈識外顯,合以魔氣人氣妖氣,自然誕生的一種力量。說它是這所謂「靈族」的根本力量,也并不為過。
在三昧真火「了其三昧」的過程里,姜望也沒有閑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認真分析每一個妖王的戰斗,甚至以如夢令反復地推演。
羊愈和鼠伽藍,熊三思和靈熙華,甚至只是展現身法的蛇沽余、同樣在觀察的蛛蘭若……當然他的耳識,也早已觸及那巨猿神相的腹中。
鹿七郎全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不是他沒有捕捉外界情報的能力,而是他已經陷入萬神窟的兇險中。
此時此刻,那密密麻麻的神龕,已經接連進發神輝。
統御這一切的巨猿神相,已然逐漸觸及靈智,開始反應過來體內是有什麼東西在翻江倒海。
池那覆蓋山臺的巨掌,也在幾乎無窮的神力支特下,漸而有了知覺。可以感受到手掌心所覆蓋的,那青銅鼎中,那一點不滅火星的溫度——它在呼喚本能。
于是在祂深淵般的軀殼內,那一座座深嵌在血肉崖壁的神龕里,古老的封印解開了,一座座神像,次第睜開神眼!
眸中神光暴射!
它不是單純的神靈注視,而是受巨猿神相感召,所孕生的毀滅本能。
此光斷金切玉,撞在血肉崖壁上,亦是一個個幽深凹坑。
這樣的凹坑在血肉崖壁上只以無傷大雅的斑斑點點,若是落在鹿七郎身上,頃刻斷為數截。
整座萬神窟幾乎在一個瞬間,就已經被這樣密集的神光所鋪滿,縱橫交錯,幾無一處間隙!
極速墜落的鹿七郎毫不驚亂,靈感對危險的捕捉,甚至先于神像睜眼。
柄細劍倏忽左右,周身劍光飛繞。或挑或抹或直接截停,神光盡在劍光外!鹿七郎就在這劍光創造的縫隙里穿行。
飄飄的衣袂被切下數角、飛舞的長發一段段碎落。
可終究遍身無傷,且越墜越快。
不斷加速、加速,在致死的神光網中,掠成了一道驚虹!
惜乎洞中無觀者。
幸是窟外有人聽。
那巨猿神相仍在膨脹體型,此刻已經千丈高。
但腹內深淵終究不是無底,這血肉萬神窟……鹿七郎終于看到盡處一一掠過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神龕后,在幽暗沉晦的最深處,是一片神力顯化的金海。
而在金色海洋的上空,虛懸著一座八卦形的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