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熹大帝面前,他犬應陽豈不成了神霄此局里最大的一個笑話?
犬應陽的眼睛霎時間暗了下來,像是兩枚墨玉嵌在那里。
在滔天的焰浪之前,他仿佛成為了一個妖形的黑色的漩渦,整片火海的焰光都被他所吸納,火海變成黑海,瞬間熄滅。
而他抬起他的雙手來,豎掌遙對姜望,十指大張!
這片已經晦暗了許久的區域里,本來只有姜望以三昧真火炸開的、逃逸的些許流光。在姜望疾飛的這段距離里,本來漆黑一片。
但在犬應陽抬手的此刻,姜望身前強光驟現!
那是無比璀璨無比熾烈的光,光線極其兇猛地交織在一起,聚成一團,像是憑空炸開了一顆金陽!而姜望就在這顆「金陽」的最中心,承擔所有爆炸的惡果。
哪怕元熹大帝已經死去多年,此刻呈現的只是遺念,犬應陽也絕不能允許自己在這點遺念前丟丑。甚至為此不惜放棄對這個世界的洞察,提前釋放他所收集的「光」!
姜望在注意到羽禎靈性那一瞬間所想到、并立即去執行的歸家之路,在這個瞬間又被截斷了。
他面對的是一位不再保留,真正釋放力量的當世真妖,他面對的是犬應陽所吸納的、半個神霄世界的燦光!
根本無從逃避,哪怕他身法無雙。
也幾乎無法抵抗,哪怕他天驕絕世。
在這顆巨大的光球里,無數道光線有無數道實質性的鋒芒。此來彼往,近乎無限穿梭。
刺穿姜望的眼球!洞穿姜望的眉心!
穿透他的軀干,他的四肢,把他殺得千瘡百孔!
他張成了一個大字,被釘在空中,釘成一個人形的靶子。無可回避地承受這近乎無限的光殺!
不老玉珠極力地恢復著姜望的身體,可這邊補充,那邊又破碎。一瞬間破壞修補不知多少次,每時每刻都是海量的生命元力被消耗。不老玉珠的青,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褪色。
鮮血大片地潑灑,可潑灑的鮮血也被強光殺死了!
不老泉的力量太強大,生死人肉白骨絕非空話,能讓普通妖族與真妖同壽,能讓真妖在壽限之外再延年。
它支撐著姜望在這種恐怖的攻勢下依舊存活。也讓姜望更長久地承受這世間極刑。
抽筋扒皮,不及此痛。萬箭穿身,遠遜于此!
光球中的姜望幾乎是赤裸的,玄天琉璃功連成型都做不到,每次清光稍起,就被擊碎,而遍身鮮血未有一刻止歇,他仿佛成了一個血做的人。
唯有那偶爾一閃而過的青色絲縷,才證明還有如意仙衣的存在,它還在姜望的全力催動下不斷地恢復。也證明著——這個人還在掙扎!
犬應陽踏空而來,懸立在巨大的光球之前,靜靜地注視著光球里的姜望。當然并不會有什麼心軟之類的情緒,只是有些警惕和悵思——人族年輕一輩若都如此,妖族何以自處,何有未來?
妖界何妖似此人呢?他一時并不能想到。
不老泉于漫長年月里的最后積累,償付不老泉現世封主無數次的生死。但無源之水,終有耗盡之時,就像不老泉本身也已經枯竭許久。當那顆不老玉珠徹底由青轉白,姜望就會徹底地死去。
姜望亦自知。
他知道神臨與真妖之間的差距,知曉自己正在死去。痛苦把死亡的過程變得很漫長!
他洞悉身體的每一個細節,血液的流動,道元的奔涌,神通的彌散。也清晰地感受著痛楚。
那種痛楚已經超出他的忍受極限,可他還必須保持清醒。因為唯有一個清醒的姜望,才能夠最大化地調動所有力量,才能在這無限次的光殺下存活下來,
才能盡可能地消耗犬應陽的力量。
盡管...光似無限。
一直有個聲音在耳邊低語,勸他放棄,勸他立刻死去。反正本就沒有希望。
為何還要苦熬到最后一刻?
他知道那是自己靈魂深處的怯懦,是對痛苦的逃避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明明沒有抗拒一位當世真妖的辦法,死之前何苦還要承受那麼多?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也許你是對的.....
姜望咬著牙齒亦被擊碎的牙床,抿著處處漏風漏血的唇,不出一聲。他聆聽著身體的本能,但貫徹自我的意志。
他死死地看著光球外的犬應陽,哪怕眼前其實是一片血色,根本什麼都看不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已經根本沒有一塊好肉,每一寸肌膚都被打得稀爛又愈合。如意仙衣已經破碎又重組了數萬次,數十萬次!
刺.....啦!
自披上如意仙衣以來,它已經破碎了太多次。姜望也早已習慣。
依靠吸收宿主游離的血氣道元填充防御法陣,它的防御力量很是一般。姜望后來還穿著它,更多是因為它天子御賜的象征意義,以及它畢竟可以自我恢復,不像其它的法衣,一旦損毀還要花大價錢修補。
但這一次的破碎,竟然發出如此清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