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山上往山下來。
他的右手邊,是無數顆碎至細粒的冰晶。他的左手邊,是如煙霧彌漫的土黃色的埃塵。
兩山不復見,唯有一道走。
那條山道似成了天神下凡的階。
他的聲音,已然成為了此世的規則本身。
對于這個世界的掌控,他儼然已經超過了迄今為止在神霄世界出手的所有存在!
哪怕元熹再世,哪怕羽禎復生!
他就那麼看著謝哀,劍已遞來:「不管你是誰,知道是我柴胤,還敢奪我的花嗎?!」
人族多天驕,山河日新。他不知道來者是誰,但他也不必知道來者是誰。
無非一劍!
柴胤之強,柴胤之霸道,由此言此態,可見一斑。
但更令鹿七郎震驚的是.....柴胤竟說這是他的花!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如過電一般,恍然明白了一切。
蛛蘭若.....蘭因絮果....三生蘭因花!
蛛蘭若不是天生的神通,而是種花的盆!
神霄世界是肥沃的土壤,今時此日是恰當的風雨!
為何神霄世界最后會在柴阿四的老宅落下來?因為'柴胤」要守著他的三生蘭因花!
此刻又何止鹿七郎震撼失語?
眼見得柴阿四忽然間展現柴胤的力量,柴胤的口吻。與柴阿四相處這許多天的姜望,一時汗毛倒豎。
他讀《史刀鑿海》,《景略》第一卷,就有柴胤之名。妖界天意之惡劣,原來從遇到柴阿四的時候就開始了!
摩云城中多少次陰差陽錯,是天意,還是柴胤之意?亦或兼而有之?他在用柴阿四布局的時候,柴胤也在冷漠地注視他。
想來他在妖界掙扎的這一場,無數次死里求死,屢敗屢戰,屢輸屢爭,在名載于史書的強者眼中,多麼可笑!
難道說,他獨斗數位天榜妖王,幾經生死,爆發所有,終于在絕境之中創造可能,臨陣強殺蛛蘭若——竟也只是為這場開花所做的鋪墊?
他們這些所謂的天驕,生死都在看臺上,只是大人物的一場木偶戲嗎?尤其姜望比鹿七郎靈熙華他們更了解柴阿四。
知曉柴阿四在與猿小青相愛之前,本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娶蛛蘭若。如無他這個所謂的古神出現,想來柴阿四最后還是會「機緣巧合」跟蛛蘭若產生交集。
遲云山神的出現,只是柴阿四的生命里,一道偶然的波瀾。無法阻止命運之舟,行向它的終點。
但.....如果說柴阿四就是柴胤。
那麼柴阿四呢?
柴阿四的心情,柴阿四的命運呢?
在護法神將凌厲的攻勢下,姜望也不知何來的心情,鼓蕩血氣,倏然折望,看向那個「柴阿四',高喝道:「柴阿四!」
他赤金色的眼睛,恰對上一只淚水模糊的右眼。以及'柴阿四'無動于衷的臉。
在與謝哀爭殺的同時,「柴阿四」的左眼,還游刃有余地看過來。便這一眼--
姜望心中警兆驟生,氣血催動到極限,血霧炸出皮膚來,逃脫了護法神將的金瓜,似血電折走。
他原先所立之處,出現了一道自天而地的光柱。
洞穿了云海,光猶不息,似是云海一峰!
瞧著姜望迅速遁遠的掠影,以及玄南公緊隨其后的追逐。
'柴胤」的嘴角微微翹起,饒有興致地道了聲:「你也好自為之!」
此時此刻,他與謝哀的道則碰撞還在繼續。
但他只是施施然回身。徑直而前,一劍往赴。
一支銹鐵劍,定住風雨雪。
天風地氣匯龍虎上下四方合圣元。
而此劍繼續前行。
前方包括謝哀在內的一整片空間,頃刻崩碎了。
此劍碎岳,碎棺。
也點碎了謝哀的驚虹橋、化雪身!
===第一百二十章 六道===
與衍道真君強大的力量相比,錦繡所搭建的聯系,纖弱得好似一根頭發絲。
而以發絲為吊橋,山峰滑行其上,的確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即便是謝哀,要一邊維系通道、一邊降臨力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不似麂性空、玄南公他們那般輕描淡寫。
若非三生蘭因花的重要意義,她斷不會如此!
此刻她在崩碎的空間中,破碎地看著柴胤,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后并沒有開口。
一整片空間,像是四四方方的琉璃。其間五光十色,都是規則的碎影。
謝哀生得易碎的姿容,也的確碎掉了。把雪還給天空,把寒冷還給冬季。
把現世之人,推回現世。
而柴胤握著的那柄銹鐵劍上,正托著那朵三生蘭因花。一劍殺人摘花,擊退了衍道真君而花未傷!
「柴胤'平舉銹鐵劍,微微側頭,看向無數顆冰晶細粒猶在飄灑的云海。玄南公所操縱的、正在飛來的九尊神像,全都驟停于半空。
他無心,也無力與柴胤相爭!「大祖!」
在這個時候,蛛弦拖著傷疲之身,從云海里飛上來,瞧著柴胤道:「我家蛛蘭若之死,您是否有個交代?」
柴胤當然是顧念妖族的,不是那種絕對冷酷的性格。
不然先前靈熙華攔路,他就不只是一劍抽飛——大約這也是蛛弦敢開口質詢的原因。
對于這樣的問題,「柴胤只是橫劍于前,伸手將那朵如夢似幻的三生蘭因花摘下,而后才道:「你要什麼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