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柴胤的隨口吩咐是如此自然,他的下意識低頭表示聽命行事,也很有些順理成章。
把控了全場的「柴胤,這時候才有閑心來觀察他所控制的這具身體——本來錘煉得慘不忍睹,在他掌控之后,因為道則的自然演化,已經迅速地接近此境完美。
「來吧!」柴阿四在心里大喊。
轟隆隆隆!
一念而覺天地變。
神魂的世界演化為神霄世界。
神山、山道、山臺、天妖法壇.....一應皆在,唯獨不見了那些可以搬山填海的強者。
柴阿四分不清這里是真是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只看到對面站
著一個頭戴冠冕的威儀男子,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并問道:「來什麼?」
高高在上的強者,自有高高在上的姿態。
但站在山腳下的小妖,也有仰望天空的勇氣。
柴阿四手中握住了一柄銹鐵劍,認真地道:「要奪舍或者什麼,你盡管放馬過來!我雖不是你的對手,也不會讓你好過!」
柴胤之名他當然如雷貫耳。
爺爺在的時候,也常在酒后吹噓,說自家是柴胤的后代,有大祖的血脈。
崇敬歸崇敬,仰望歸仰望。
當這種傳說中的存在有一天忽然出現,且一出現就控制了自己的身體.....
任誰也難以心平氣和。由懼故生怨。
「哈哈哈哈!」在這神魂的世界里,柴胤仰天大笑:「奪舍?哪里學來的這詞語!你的古神教的你?」
錯信一個人族,奉其為偉大古神,虔誠供奉并且親近依賴.....此事柴阿四本已決定一輩子藏在心中。
但柴胤......柴胤是什麼都知道的。
「是啊!」柴阿四索性恨聲道:「我無父無母,爺爺死得慘,無血親、無良友、無佳鄰,從小到大,吃飯穿衣做工求活,皆是自己。
除了古神,確實沒誰教我!」
柴胤當然聽得到他的情緒,也沒有在意他的無禮,更不跟他講什麼大道理或者解釋什麼,只道了聲:「老祖我天生多情,血脈遍天下,本也不在乎什麼血裔。但既然我們有同行這一段的緣分,便要送你點什麼。」
他的雙手空空如也,但探指往天空一摘,便摘下一縷扭曲的光線來。柴阿四在這縷光線上感受到了危險,但并不知道是什麼。且他也不怎麼相信柴胤。
在他還非常容易相信的時候,他把最大的信賴,給了那個來歷不明的古神。
柴胤拈著這縷光線,悠然道:「這是真妖犬應陽在這具身體里留下的印記。他先死了.....可惜。」
手指一拈,這光線便消失無蹤。
柴阿四當然想得明白,犬應陽為什麼會在他身上留下印記。緘默未語。柴胤笑了笑,曲指一勾——
從云海深處,一只黑色的羽鶴沖天而起!
但同時也有四條鎖鏈,與之齊飛,鎖住它的雙足與翅根!
「這位是我的前輩了。」柴胤輕聲道:「天妖鶴華亭.....他還算知羞!」聲音落下時,四條鎖鏈各自拉扯。
黑色羽鶴當場被撕裂,頓作黑煙散去。
在神霄世界過去的那段時間片段里,鶴華亭曾在柴阿四身上埋下了手段,但最后不知為什麼并沒有動用。
所以得到了柴胤一句「知羞」的評價。
柴阿四的確沒有想到,自己身上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竟然有這麼多隱患存在。他不由得看向柴胤。
柴胤搖了搖頭:「你那個古神倒是真的走了,什麼后手也沒布下。」柴阿四一時怔然。
柴胤卻也并不理會他的心情,只自顧道:「我已在求最后的圓滿,我已送了你完全的自由。但在離開之前,還是再留點什麼給你,免你怨怪老祖!」
「留點什麼呢?貴也不好,懷璧其罪。賤也不好,辱我聲名。」
「有了!」這位聲名赫赫的犬族大祖忽而放聲一笑,隨手一揮,兩本書籍便落在柴阿四身前:「便叫它們實至名歸!」
話音如意散,犬族大祖柴胤的身形,也在這個神魂世界里消失了。
只有最后一句話在此世回響:「往后的路你自己走,無論成敗起落,當無怨尤。」
空空蕩蕩的此世,柴阿四握著他的兩本秘籍。書封上分別寫著——《天絕地陷秘劍術》
、《百劫千難無敵金身》。
神魂世界里的漫長對話,在外幾乎不影響時間。
柴胤'仍然控制著柴阿四的身體,左手三生蘭因花,右手銹鐵劍,剛剛喝退了蛛弦,給了玄南公命令。
一切因果已然了結,三生蘭因花也已圓滿。
這場跋涉三千多年的路,他終能比贏允年先一步走到終點。但這最后一步,他卻并沒有立即邁出去。
此刻,被他一劍削平的那片密林,樹樁齊刷刷地對著天空,仿佛一種古老的祭禮。
在那些樹干枝葉都被削去之后,整片林子的布局才如此清晰地顯現在視野里。
所有的樹樁,排列成奇異的圖案,是八卦嵌在九宮中。
每一個樹樁上,都慢悠悠地鼓起氣泡來,這氣泡越來越大、越來越薄。其間光影不定,波紋往復,是命運之泡影!
在樹樁的盡頭,仍是神霄密室壓縮成的墻壁一樣的大門,緊閉內外。
門后是廣闊的神霄世界,門前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