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也是一個軍功侯,只會蠻打蠻沖也不太像樣。
現今這般轟轟烈烈地在妖族轉了一圈,兵法自是學不成了。他現在只要上妖界戰場,就必然成為妖族的優先擊殺目標。什麼兵法都不好使。
天子終是不想浪費這個良才璞玉,還是希望能雕琢一番。姜望也沒什麼拒絕的余地,便拱手道:「臣愿往。」
過了一陣,見天子沒有再說什麼的意思,便很有眼力見地又是一禮:「微臣告退。」
「等等。」齊天子漫不經心地道:「政事堂誰在輪值?」韓令這時候才活過來一般:「是朝議大夫葉恨水。」天子擺了擺手:「拉去背書。循舊例。」
姜望張嘴欲言,想了想終是什麼也沒說,老老實實跟著韓令去了。待得姜望離開后,自側閣轉進來一個身影,面對著天子坐下。
長得慈眉善目、和和氣氣的,卻是當朝國相江汝默。
天子拿起旁邊的一卷書,卻沒有立即翻開,而是道:「不容易啊。朕看他這副體魄,大異于半年前,在妖界不知死去活來多少回。」
「武安侯這次的經歷,足以彪炳史冊,任是誰也挑不出問題來。「江汝默聲音低緩:「但觀今日行止.....武安侯是否有些驕縱了?」
「他是心有郁結。」齊天子道:「有時候朕也想掀它個天翻地覆,不顧山河倒懸。況他一個血氣青年,弱冠男子.....國相年輕的時候,難道沒有想不管不顧的時刻嗎?」
說到這里,天子自己笑了:「朕倒忘了,國相是個沒脾氣的。年輕的時候就沒有。」
向來唾面自干的江汝默,此時也只是道:「陛下對武安侯期許甚高。
」齊天子淡聲道:「朕欲就曠古之偉業,焉能無曠古之雄才?」
江汝默嘆道:「您在期待下一個軍神,但武安侯畢竟年輕,也不知能不能懂陛下苦心。」
「那要看他是否看得長遠了。」齊天子語氣平靜
地道:「他日若為姜夢熊,馬踏天京亦可,拔劍新安何難?」
江汝默慈面如愁:「就怕他不是。」
齊天子笑了一聲,翻開手里的書卷,細讀起來,嘴里道:「天下事,豈能盡如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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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如天子意的大齊武安侯,這幾日在臨淄感受到了空前的熱情。不僅僅是訪客不絕,門庭若市。
也不僅僅是詩會不斷,宴請不歇。
什麼四大名館、八大名樓,全都免費對人族英雄開放。號稱"傾臨淄之風月,結武安之歡心」。
養心宮名下的溫玉水榭,甚至花錢請姜爵爺去耍。姜無邪放出話來,說什麼「若能得姜武安添光,當以元石鋪地」。
姜無憂曰:「那麼有錢,來華英宮鋪。」那些個名士狂生,爭相為英雄賦詩。那些個閨閣少女,每日往侯府擲花。
流亡妖族腹地,心系人族而獨返的英雄事跡,在說書人嘴里傳唱....
姜望卻在這個時候,孤身南下。
已然確定去決明島跟隨祁笑大帥修行,在這之前也自有一段時間了卻余事。且天子念在他才從妖界回來,還貼心地給了假期。
此次南下,一則去須彌山送歸至寶知聞鐘,這世尊當年傳道之寶,放在身上著實燙手。二則也要親自去一趟淮國公府,感謝左公爺的深情厚誼。
他本意讓苦覺大師去送還這知聞鐘,也算是回報多次相救之情。
但苦覺大師不肯接手,說什麼東圣地之主,不可拜西圣地之門....他也就只好獨往。
行念禪師業火焚身,為他開路,這份心情他不可能忘懷。須彌山位在西南,佛宗圣地之名,古已有之。
可謂源遠流長。
姜望數次往來南域,卻是緣鏗一面。
這一日仗劍獨來,在那群山之中,忽見一個五官明朗的和尚,踏旭光而現。
此和尚是個光耀的長相,天然能讓人生出信任來,唯獨是左眉有一處斷口,稍添了一分冷峻。
遠遠便行禮:「來者可是大齊武安侯姜望姜施主?」
姜望心知當是須彌山僧侶,豎掌回禮道:「在下姜望。不知大師法號...」「貧僧照悟。」照悟禪師很是溫和有禮:「我剛好下山....真是緣法!」
什麼剛好下山。
早先還在妖界的時候,苦覺大師就說過,說須彌山那個叫照悟的禿子,總在門前晃,一天不知道晃多少圈。
姜望估摸著自己剛離開齊國,照悟禪師就跟上了。能忍到現在才出來,已不愧是真君定力。
他如今也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男子,看破不說破,只道:「確為前緣所系,晚輩特來拜訪寶山,前輩若是有暇,不知可否引路?
照悟禪師忙道:「得暇,得暇!」
曾與楚地三千年最風流的凰唯真產生過交集,照悟禪師也是明秀一時的人物。后來更是證道真君,得持菩薩果位,在須彌山那也算得上是宗師。
對年紀輕輕、修為不過神臨的姜望禮待有加,自然是看在知聞鐘的份
上。
姜望也不拿大仍然謹持晚輩之禮,跟在照悟身后。
但照悟卻并不急著走,而是一翻手掌,托出一座袖珍小山來。
此山靈氣氤氳,匠心獨具。云林花草,無一不真。
可惜姜望并沒有欣賞雕刻的雅趣,很煞風景地問道:「禪師,我們不是要去須彌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