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界河并不長,區區數里,一掠即過。
鰲黃鐘領伐世之軍緊跟在后,根本沒有給他們過河的機會。
而旗孝謙和他的軍隊并不在視野里,很顯然是繞道去前路堵截。
這兩個具備名將才能又統御大軍的海族天驕,兵分兩路,一追一堵,無論叫哪個纏上了,姜望都沒有再脫身的把握。
不知何時濺了滿臉血的方元猷,驀地走到船首,高舉拳頭:「武安親衛集結!」
還剩下的一百八十三名侯府親衛,無一猶疑,幾乎是立刻就聚集在他身邊,結成了平時演練的小型殺陣。
方元猷二話不說,縱身便往船下跳:「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榮養我輩,當為此刻,我等為侯爺斷后!」
嘭!
他直接被從姜望空中抓下來,一把摜倒在甲板上。
「本侯領軍,容不得你自己做主!」姜望厲聲呵斥:「無謂送死,何益于我?!」
方元猷翻身爬起來,跪在姜望身前,滿臉血淚:「侯爺,咱們現在怎麼辦?」
他不怕死,怕對不起自己身上這武安侯親衛統領之職務!侯爺乃天下雄才,臨淄新貴,于萬軍之中簡拔他于麾下,他焉能不做出一點貢獻來?可眼前這樣的局勢,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又陷在海族大本營娑婆龍域里,實在讓人絕望!
「轉向!」姜望冷冷看著遠處的追兵,以三軍領袖的身份,果決地發出命令。
無論是對是錯,他必須相信自己是對的,也必須要拿出決定來。因為將乃兵之膽!「去浮圖凈土的方向,去到真人真王的戰場,從后面撞一撞蠻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日復明日===
以敗將殘軍,直面娑婆龍域鎮守真王!這毫無疑問是一條最危險的路。
可冷靜下來想一想,這還真是唯一的生機所在。
鰲黃鐘和旗孝謙,未必想得到,姜望他們這一支敗軍,敢湊到蠻王身邊去。這就有機會贏得更多的逃竄時間。
而那季克嶷與蠻王爭鋒相對,多年來也沒個勝負,若是正打得不可開交。他們在這個時候殺過去,說不得真能收獲奇兵之效。
秦貞對血王,不也是姜望打破僵局?
且有浮圖凈土那邊的人族勢力支援,好過在娑婆龍域里打轉,四面受敵,白白耗損生
機!
飛云樓船加速到極限,貫徹姜望的意志,穿梭在無垠的林海上空。
娑婆龍域所獨有的龍息香檀樹,蒸騰著青色的、霧一樣的瘴氣,被飛云樓船所掠過的氣流,攪得翻騰不休。
在一個規則確定的界域里逃跑,其難度要遠高于規則混亂的界域。故而姜望要親自盯著環境,規劃路線,時不時調整方位。
庫管將領小聲過來匯報,以現在這種速度行進,儲備的元石只夠支持三個時辰。這還是劫掠了好些海巢后的結果。
陳治濤氣血皆衰,盤坐在甲板上,低頭垂發,啞聲道:「現在是全界戰爭,非止一域,非止一軍。咱們只要在娑婆龍域里折騰得足夠久,就自然能夠等到變化發生。」
「我相信祁帥的支援一定會過來,那鰲黃鐘擅自移兵,他所駐守的界河也會產生極大的變數……姜望道:「但相較于等待,我更習慣把機會抓在自己手里。」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月牙島,青鰲礁,清平樂酒樓,臨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神情唏噓的俊秀男子。一人一桌一壺酒,對著海風入喉。
這位置說是雅間,其實只是以屏風圍起,防得住守禮的,攔不住不請自來的。
其如潔白美玉,又眉藏郁結,顯得憂傷易碎,引得樓中不少女子故意路過,頻頻偷瞧。
這時有腳步聲響起,慣好飭弄、臉上涂抹了脂粉的釣海樓真傳弟子楊柳,如往常一般,踏上樓來。
雙手各提一壇酒,坐在了獨飲的男子身前。
說起來這個名叫夏譽白的酒友,也是最近才來月牙島。他們還有一場不打不相識的緣分。
這青鰲礁誰人不知,這清平樂觀景最好的雅間,常年是他楊柳的專屬座位?不管他來與不來,都得給他留著。
而這個夏譽白一來就占了這里,一占就是好幾天,天天來此喝悶酒。
他本想給這個外地人一點教訓,一屁股坐在對面,等這廝發作,他好再從容不迫地擺出身份,嚇軟這廝膝蓋。誰知這廝根本不理他,只自顧喝酒。
他一惱之下……也跟著喝。
兩個人一句交流沒有,就這樣拼著一張桌子,連著喝了好幾天的酒。他只知道這個人叫夏譽白,身份、背景、來歷,一概不知。
夏譽白也從來不問他楊柳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情緒相近各有委屈,都懷苦悶。就這麼成了酒友。偶然閑話,也算投緣。
楊柳將酒放在桌上,隨手拍開封泥。帶著淡淡苦澀的酒香,就這樣漂浮在空氣中。「這可是天涯苦!」楊柳道:「試試?」
夏譽白將杯中酒飲盡,將酒杯倒扣,把酒杯和剛才喝的酒壺一起,推到一邊去。
又取出一套嶄新的玉質酒器,干干凈凈地擺好。
這才一抬手,示意楊柳分酒。
楊柳輕輕拍了拍酒壇,令酒液更勻散,方才落酒入盞,各滿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