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比起身家性命皆在此的虞禮陽,他的確能夠五十步笑百步。但這未免太氣人了些......
虞禮陽拿眼瞧著那燭臺,有心一腳將這老頭踹下去。
可燭歲以身為蠟,焚道御敵,才使他們能夠堅持這麼久,這一腳著實不好出。
然而就在下一刻,眼前飄落桃花瓣。
海族軍陣之外的波瀾,已經穿越兵煞,為他所感。
虞禮陽趁機一腳踢向燭臺,先出了腳,嘴里才提醒道:「快下來,援軍已至!」
但這一腳仍然踹空。
燭歲已經穿出白紙籠屋,直上高穹!
他佝僂的身軀在這一刻拔直了,好似綿延不絕的古老山脈,于此陡起險峰!
白色的火焰這一刻傾如瀑流,燒灼得天地生寒。
遍身都被白焰點燃的燭歲,反手一招,提來著了火的白紙燈籠,直面那獨坐煞云正中的大獄皇主:「老夫給過你機會了!但你好像沒有把握住!」
也不知道他嘲諷的是仲熹,還是虞禮陽。
變化來得如此之快。
磅礴煞云所圍,是稀稀落落的桃花林。
孤零零沒剩幾顆桃樹的桃花林里,只剩一個孤零零的桃花仙。
他所獨坐的桃木凳不僅沒有給他帶來陪伴,反使得這一幅畫卷愈發孤獨。
虞禮陽于是一揮大袖,徑出桃林,殺進軍陣中!在那兇惡咆哮的兵煞海洋里,踏出一條清幽花徑。
雖華衣殘破,鬢發凌亂,道軀有傷......仍然有無盡風流!桃花仙人踏莎行,忽如春風,落英繽紛。
而視角若是再往高處移,在大獄皇主仲熹之上,可以看到整個龐大軍陣所組成的血肉磨盤外......
一隊又一隊的人族修士,在遼闊的龍域大地上奔行,似一支支離弦的羽箭,筆直扎落此「兵靶」
!
而有洪聲如雷,翻滾長空,是姜望的聲音!
他悍不畏死,沖陣在最先,蹈來焰海,席卷雷霆。一勇之夫,足當萬軍。
「長夜打更人,在否?!」「桃花虞上卿,在否?!」
在這禪意暗藏的娑婆龍域,響起了降外道金剛雷音。滾滾雷霆,好似天罰。
回應他的,是虞禮陽的瀟灑大笑:「吾于此陣,不過賞花待酒,何傷我也!」
是那如深海一般的兵煞濃云里,翻滾怒濤!
從龐大的海族軍陣中,亦是分出千絲萬縷的支流,不斷對外張擴,正面迎擊這些人族的援軍。
然而外有綿延不絕的人族軍隊叩門,內有兩位絕巔強者翻江倒海。此陣如何能成?
仲熹縱有姜夢熊之兵略,也恐難再鎮軍。
金冠之下,他年輕的面孔并未動容,也并不回應燭歲的挑釁。仍然有條不紊地調動軍陣,用綿密不絕的兵煞,將遍身白焰的燭歲,死死阻在身外。
身在軍陣里的海族戰士,在這一刻全都毫無保留地貢獻自己。將所有的力量,都交付那位肩抗滄海風浪、親手擊碎過永暗漩渦的大獄皇主。
千萬份的意志都將意識沉底,龐大的軍隊只有一個意志貫徹。不斷有海族戰士死去,也不斷有海族戰士填補。
整個大陣完成了一次妙到毫巔的分割,分割成內外兩陣。內陣單獨鎮壓虞禮陽,外陣則好似銀龍擺尾,呼嘯截擊人族各路援軍。
軍陣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時間的具體度量,則是他仲熹的問題。
娑婆龍域難熬,東海龍宮那邊、人族懷島那邊,也同樣不會好過。無非比誰更能熬,看誰先熬不住。
他相信在磨難之前,海族更能忍受。無它。
人族可知滄海之苦?!
當于此刻每一寸緊迫的光陰,都需以鮮血來澆灌。所有的恐懼、痛苦、絕望,都需要用頑強來忍受。
縱死不退,縱死不退!
兵刃交擊,自是鏗鏘的奏曲。
在這片遼闊而血腥的戰場上,無論人族海族,竟無一個戰士,是背敵而死!
死得環顧四周,無一個熟悉的面孔。死得一隊乃至一部,剩一個。
僅剩的那個,仍然紅著眼睛沖鋒。
人族海族有根本的不同,此刻又如此地相同。轟隆隆!
此聲為雷霆。轟轟!
此聲是海族軍陣劇烈地震動,磅礴煞云不斷翻滾,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崩潰的前夕,忽有一聲龍吟!龍吟起,雷聲止。
不,是姜望所掌控的雷聲被掠奪。降外道金剛雷音輕易被收納了,又席卷為震天懾海的驚鳴!
龍族皇主泰永已至!
玉衡星樓之中,那條囚于石室的森海老龍格外安靜。不但不趁機掙扎,
沖撞封印,反而蜷縮在角落里,氣息迅速沉斂,連呼吸都封
住了幾成化石一般。
而姜望還在肆意地牽動星光,如往常一般毫不溫柔地抽取森海老龍的力量。他亦忽略了今天的老龍只緘默忍受,既不咒罵,也不求饒。
他全身心地投入廝殺中,殺得敵顱滾滾,血氣沸涌。仿佛這樣就能對得起追隨他殺來此地,又在他之前喪生于此的兄弟們。
他殺得太快,沖得太前,幾乎與大部脫節。是竹碧瓊和卓清如各走一邊,為他掠陣。
當龍吟發生之時,他的降外道金剛雷音是瞬間失控。
他的聲聞仙態也輕易地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