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此刻,他忍不住抬頭他看到了月亮!迷界竟然有月!
堂堂真王,駭然失語!何止是他水鷹地藏呢?
即便是在己酉界域,幾位衍道強者交鋒的戰場,即便整個己酉界域里里外外的一切,都幾乎被衍道強者的恐怖力量所浸染。
天空還是出現了月亮。月兒還是走到了中天。
它明明懸照此界,但仿佛不同任何存在發生關系。
它并不影響仲熹的囚封,也不影響占壽針對命格的殺著,甚至不干擾睿崇顯化高穹的那張神圣巨臉,沒有遮掩赤眉皇主所化的烈陽。
它也不被影響。
夜來月升,豈不是天理正道?明月高懸,難道不是世間真相?正在對抗海族皇主的虞禮陽、彭崇簡,以及安靜旁觀的曹皆、燭歲、岳節。
他們忍不住抬頭看。忍不住的不止他們。
無論人族海族,無論何等修為、何等心情、處于何種境遇,在這一刻盡皆抬頭。
迷界本來不存在天地,至少在兩族根本重地之外,方位顛倒、規則混亂,更沒有天地的概念。
可是月亮出現了,也就有了天空。
明月高懸之處,即是天!月光灑落之地,即是塵世間!
所有生靈
仰望天穹都得以看到那是一輪皎潔的彎月,孤獨地懸
掛在高穹。
不知何時來此,仿佛永不離開。自此迷界應長明。
天涯臺上,那緘默如化石般的釣龍客,終于自蓑衣之下探出他的手。在狂風驟雨驚雷之下,緩緩自身后,抽出了一支釣竿。
在那痛苦的、沉重的顫聲里,這支釣竿具現了全貌。
此竿平平,無非是一截脊骨。
無非是一段脊梁。
他已經數千年未出手,這世上已經不再流傳他的故事,海族已經忘卻他的威名!
他已經熬過了漫長的等待,忍耐了所有的難以忍耐。
試問今日之天下舊友死盡否?故恨誰在?!
此竿提在他的手掌心,輕輕一甩,驟然甩出千絲萬縷的釣線!
這些釣線近乎透明,乍看是月光,但惟有衍道層次的強者,方能看出是道則!
是已經沉海的、已經死去的、沉都真君的道則!
是那一座充滿了理想和回憶的釣海樓。
而所有釣線的盡頭,都連向那高懸的明月。
一輪月,懸照古今。一輪月,照遍諸界域。月亮仿佛落下來。月如鉤!
皋皆注視著所有的海族。月亮照耀著所有的海族。
在這一個瞬間,身處滄海深處,那如山脈綿延的恐怖存在,猛地睜開鱗眼,他距離偉大只差一步、整個海族的躍升只差一步。
但難以計數的月光,穿透了他難以計數的眼睛。
每一只恐怖的鱗眼之中,都顯照出了一輪月相!
三千多年未出手的釣龍客,公認已經死去的釣龍客-
今以自己的道身脊骨為竿,
以危尋死后散入整個迷界、還歸天地的道則為線,
以無數戰死的人族為餌,以明月為鉤,如此釣萬瞳!
===第一百八十五章 誰得廣聞誰在甕中===
近古時代,百家爭鳴。
先后誕生了神話時代、仙人時代······又漸次破滅。
近古時代末期,天下大亂。不寧之處,非止海疆。
釣龍客展現了接近超脫的恐怖力量,一人獨竿,天涯釣龍,連殺兩尊龍族皇主,擋住了海族的大舉入侵。
為人族重新鞏固海疆,贏得了時間。
這是整個近古時代結束的大篇章里,于海疆這一頁不可抹去的精采。
他的傳奇并未隨著近古時代結束,而是在道歷新啟之后,仍然延續了近百年。
在道歷新啟的那段時間里,釣龍客就一直坐在天涯臺垂釣,一竿一線一鉤,專釣龍族。超脫不出,無與爭鋒!直殺得這近百年的時間里,龍族不敢入迷界。
直至道歷九十七年,海族傳奇賢師覆海自滄海東來,與之相爭生死······才一戰成煙云。
但旁人眼中的傳奇落幕,也只是他自己編寫的話本。
那一戰的細節,唯有釣龍客自己,和已經身死道消的覆海知道—倘若他沒有斬殺覆海的實力,又如何敢常年釣龍,逼迫覆海出來?覆海又何止于等了九十七年、等到自以為做足準備才出手!
覆海根本不是什麼為了海族大義挺身而出,在超脫不出手的時代,與他這個超脫之下最強者拼死相爭,而是被他日復一日的釣龍,逼得不得不出來!
龍族近百年不敢入迷界,躲在娑婆龍域和東海龍宮里的龍族也不敢出來,再持續下去,龍族在海族里的地位都很難保證。
當然,覆海是毋庸置疑的強者,同樣接近了超脫的存在。
他雖然將其逼出來生死一戰,但也并沒能完整地摘取勝利。在殺死覆海之后,他自己也身受重創,道軀不穩、道途受阻,索性假死脫身,徐圖超脫之可能。
世人都以為他已死,但其實并沒有。
他化身為石,療愈自身,等一個超脫的機會,等了三千八百二十五年。
這世上免不了有一些聰明人存在。
譬如旸國滅,齊國起。如今這個雄才大略的齊天子,之所以沒有強行一統近海,在對釣海樓的壓迫中,始終保留一些彈性,未嘗沒有對他這個釣海樓祖師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