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天,留下天府秘境,消失在天外。
世人皆傳,他已去遨游太虛。
他光耀的時間很短暫,但天府的威風因他而廣為流傳。世人皆以天府修士來稱五府神通者,就是自他而起。
人族不以資質定終生,不幸未能摘得神通的修士,不一定就比天生神通的修士弱。摘得一個神通的修士,不一定就比摘得兩個神通的修士弱。
無非一者執刀一者執匕,先天不足后天補。
但天府老人就是號稱“天地第一府”!就是以不講理的神通搭配,構筑了他在內府層次的統治力。
這樣的一個存在,吸引了太多目光,絕不可能是龍族。
就算他的偽裝再高明,難道能夠在那麼光耀的地方,瞞得住天下人的眼睛嗎?
天府老人若是龍族,齊國境內怎麼可能保留他的秘境?
怎麼可能一任國內才俊歷練那麼多年?
雖一直以來不被視為頂級秘境,非頂級世家子的首選,但上一次秘境開放,如李龍川、王夷吾者也進去過!就連現在的大齊第一天驕,也是從這個秘境開始闖出來名號。
現在說覆海就是天府老人,簡直是對修行常識的挑戰。
尤其是燭歲。
他作為齊武帝時期的守夜者,見證了那個時期的齊國是如何南征北戰,并土吞疆。在那個旸國剛剛崩潰的時代,其它國家都忙著爭奪東域繁華之地,瓜分舊旸遺產,在偉大帝國的尸體上大快朵頤,所謂“日出九國”,一度煊赫一時,就是那個時期的產物。
唯獨齊武帝,帶著剛剛復國的新生齊國,向海岸線發展,選擇屯邊屯塞,占據海疆領土,主動承擔戍海責任。
臨海郡便在那個時期歸于齊國,燭歲也是親眼看著天府城憑借天府秘境的優勢,從一個小漁村發展起來,成為臨海郡里數得著的大城。
雖然他和天府老人并無交集,齊國占據臨海郡的時候,天府老人已經消失。
但現在要說天府老人乃是覆海,他實在也不容易接受。
道理非常簡單——他燭歲眼光不足、不夠敏銳也就罷了,武祖是何等偉大人物,天府老人若是龍族,怎可能瞞得過他?
天府秘境每次開放的五十個名額里,齊國直接拿出十個名額,分享給異國之人,以彰大齊有容天下之風。這規矩還是齊武帝定下的,這麼多年一直未有更改。
也就是說,天府秘境是齊武帝掌過眼的!
這天府老人怎麼可能藏得住龍族身?
而相較于這些,此刻更讓燭歲在意的,卻是這位天府老人的名字。
姞蘭先……
“姞”乃昔日大旸帝國皇族之姓!
自旸國破滅,大旸宗室被屠戮一空,不少人紛紛避禍改姓,“姞”姓已是非常少見。
此姞蘭先,是彼“姞”否?
在場的其他真君,包括燭歲在內,還在懷疑自稱天府老人的這名男子言論真假。
遠在天涯臺的釣龍客,卻已經先一步做出了認證。
他的聲音通過彎月響起:“你果然已經變成了一個人,一個徹頭徹尾的人。看來你也受夠了匍匐在惡臭海溝里的日子,海族低賤的皮囊,根本讓你無法忍受……覆海,你今當為誰而戰?”
此言一出,直令身在迷界的一眾海族皇主勃然大怒。
而自號姞蘭先的天府老人,只是平靜地回應道:“海主一族是太古之妖種,主宰之脈,天命之子。
人族只是后天的造物。要論貴賤,恐怕難如你意。”
“今必勝昔,這道理我以為你會懂。”釣龍客道:“什麼是天命?我即天命。你們盡管為子為孫。”
“是啊,今必勝昔。”天府老人道:“正如新生的海主一族,必將主宰現世。”
“可你是誰呢?”釣龍客的聲音問。
“你是否沒有注意到我的名字?”天府老人嘴角帶笑:“我名姞蘭先。”
釣龍客詢問的是他的本質存在,究竟是海族還是人族,以此在根本上否定他的道。可他避而不談,反是意味深長地再一次報上姓名。
“我終于確定了,你的確是覆海。”釣龍客的聲音道。
天府老人立足于明月,很有禮貌地欠身:“辛苦你記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但你應該記得我的,你在三千八百二十五年前截停了我的超脫之路,作為一個新生的人族,一步步重新修到絕巔,我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做得很好。”釣龍客慢慢地說道:“這樣我才可以再殺你一次……稍解我恨。”
他的聲音始終沒有什麼波瀾,唯獨在此刻,才迸出一縷刻骨銘心的情緒來。
而姞蘭先已經無法分辨,那是痛苦,還是怨恨!
當他自水鏡之中走出來,正是軒轅朔釣起皋皆的關鍵時刻,海族躍升之成敗、皋皆與軒轅朔之超脫,都在此一舉。
他對虞禮陽和燭歲的攻勢避而不迎,也不干擾其他皇主與人族真君的對決、翻轉生死之勢,就是不敢耽誤半點時間,要精準地把握關鍵。
超脫之爭與衍道之生死,孰輕孰重?就像他輕易可以碾碎鏡花竹碧瓊、竹素瑤的抵抗意志,卻不去碾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