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力量,精神,意志,都要傾注于此時。
軒轅朔的這場垂釣,足足等了三千八百二十五年。
他又何嘗不是在等待?
在屬于覆海的道軀被一戰打成云煙后,他過了很久很久,才敢啟用姞蘭先之人身。又用了很多苦功,才以人身修至絕巔。
他絕不容許自己放過稍縱即逝的機會,而天穹的這一輪彎月,正是這場垂釣的關鍵。
所以他的第一步,便是踏月而上。
可這明月如鉤……他一腳踩在魚鉤上,固然是暫止了軒轅朔的垂釣,自身又何嘗不是已上鉤?
隨著釣龍客的話語落下,他那已經踏足超凡巔峰、靠近超脫的人身,遍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痛,如穿銀鉤!
他的身軀瞬間虛化,可無論是作鏡中花、抑或水中月,月鉤依然在,似鎖離人愁!
與此同時。
那照遍近海、迷界、滄海的月光,倏然間全部收束。
無法計數的月光線,將瀟灑從容的姞蘭先,瞬間捆成了繭狀。
同樣在這一個瞬間,姞蘭先變幻了千百種姿態,忽而呼吸起風雷,忽而遍身染梵火,忽然水龍繞體,忽而體如金剛……
但那些釣線隨之虛虛實實,始終如影隨形,最后還是堅決地捆住了他。
這是道則層面的糾纏,是絕對意義上的束縛,超越絕巔一線,不被任何非現世極限的力量所影響……把這尊傳奇綁在了月亮上!
但見明月高懸,而姞蘭先成了坐在月牙上的一只繭。雖則他那些“繭線”在不斷地崩斷和接續,他的道軀也由此時隱時現。
可這輪彎月,還是在堅決地倒回。
那天地之間無盡的規則釣線,都被姞蘭先攪纏,也由此讓萬瞳得以從致命的罅隙里脫身出來,得以展開反抗,不離滄海。得以抽出力量,護住永寧海域億萬生靈。
但在姞蘭先的力量被束縛后,無數纖細的規則釣線攪纏在一起,也因此擰成了一股更結實的繩索,可以有更偉大的承擔!
釣線猶能被崩斷,繩索能系億萬鈞。
天涯臺上,軒轅朔仍然是獨坐著,天空血雨未落盡,斗笠之下仍然不顯現他的面容。可是這一刻他猛地豎起釣竿,近海被壓服得如鏡面,整個迷界分清濁,滄海之中狂瀾倒卷!
以無窮之偉力,給予整個迷界、整個滄海……給予它們來自釣龍客的恐怖壓力!
沉都是他的線,月亮是他的鉤,萬瞳和覆海,都是他要釣的龍!
一竿獨釣兩“超脫”,何等狂妄!
呼……
狂風起于滄海,浩蕩于迷界,咆哮于近海。
那是狂風,亦是滄海海底那萬里龍軀的呼氣聲。
從來沉默注視一切,從來安靜托舉海族,就連被釣起龍軀、也未放棄海族生靈,就連被斬斷龍角、也未曾發過一聲。
這樣的皋皆,第一次開口。
不,不是他在開口。
是玄神皇主睿崇,是大獄皇主仲熹,是無冤皇主占壽,也是赤眉皇主希陽……是整個迷界、整個永寧海域所有的海族。
億萬口舌,發一聲。
其聲曰——
“此億萬海族之愿,軒轅朔,你以為你能擋?我等奮戰,為億萬子民。我等奮死,為后來者不必死!我等生來在苦獄,死要離苦海。億萬眾,得一心。在此偉大理想之前,縱然超脫亦渺小,螳臂當車不自量!”
嘣!
自那天上明月,至那海底龍軀,這一根無比恐怖的釣索,在這一刻驟然繃緊。發出一聲震蕩八方的嘣響。
那是無法描述,也根本不可能抗衡的偉大力量。
偉大的力量瞬間反饋到天涯臺。
釣龍客手中釣竿發出痛苦的裂響,他不得不將釣竿垂落數寸,方才避免釣竿折斷的危險。
可裂隙已現,崩斷只是時間問題。
皋皆不是任他垂釣的普通龍君,皋皆亦是無限接近于超脫的恐怖存在!
以一敵二,萬分勉強!
就在此時,那還在以道則搏殺道則的曹皆,將獨臂高舉,舉起一卷絳紫貴極的圣旨,高聲喝道:“我等戍衛海疆,平息風浪,難道不是億萬人族之愿嗎?!”
此圣旨一瞬間高躍而起,在那明月之上留下一抹尊貴的掠影,而真正的大齊圣旨,已經落在天涯臺前,將那根釣竿的縫隙緊緊裹纏。
賦予了這根釣竿無比沉重的國勢力量!
以億萬之心,抗衡億萬之心。以霸國之勢如山,抗衡躍升之勢如潮。
外觀并不顯眼的釣竿,因這一道紫絹的繞纏而尊貴不凡。一個個威嚴的齊國文字飛將出來,繞竿而流,如在釣竿之外,套了一層字符甲!
而有洪聲震蕩于天地——
“東國天子姜述,敬奉偉大,以萬里疆土之權、億萬子民之心,敕令滄海,予平風波!
爾其欽哉!”
沉都真君與齊廷交換的國書,是此!
釣海樓全力配合齊國所發起的迷界戰爭,愿意犧牲上至樓主、下至弟子的所有人,愿意以釣海樓的一切來冒險。
只求齊廷不干擾、乃至于支持軒轅朔的超脫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昔年先死以死得先===
長期以來,齊國和釣海樓在近海群島,都是一邊競爭一邊合作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