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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洞察命運長河的天眼,想要窺見什麼?
皋皆斷然不肯坐以待斃,抬起那有如山岳的巨爪,也只以那形似三角尖槍的一趾指尖,在水中沉重地一劃。
海水風流千萬里!
嘩啦啦,嘩啦啦。
水聲響在每個存在于迷界的生靈耳中,明明這樣喧嘩,帶來的感受卻是親切、寬容、博大。
那是剝離了惡劣天災、剝離種種惡毒隱喻后,水的本貌。
無論人族海族,亦皆不約而同地往下方看。葤
無論在哪個界域,都能看到波濤洶涌,浪卷激流。
迷界無盡的“空”,就此被填塞,被托舉!
那黑壓壓的不斷搖晃的“大地”,恰是暗沉沉的海!
若說軒轅朔懸月為鉤,使得迷界有了天。
皋皆此刻,便是為迷界搬來了海。
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迷界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天穹為夜,海面無光,不見西北,不分東南。”葤
此時此刻,一字不差!
如今天海并行,同照一世。
那高懸的明月,和血色的命運之眼,同時映入海中。
而在那暗沉沉的海水里,有更暗的黑影迅速游來,仿佛欲噬明月,欲吞天眼!
映月入海而噬之,此等手段,匪夷所思。
可天涯臺上的軒轅朔,仍然定如雕塑,他仿佛同整個懷島在建筑意義上連為一體,是一塊石頭而不是一個人。
密集的血肉之簾并不能遮住他的眼睛。葤
他握緊釣竿,一點一點地加注力量。
而有青筋如龍,暴起于手背。
以他持竿的身影為中心,有八個道字轟然彈開,每個道字之間的距離都相等,首尾相接,連成一個金光燦爛的字符之圓。
字曰:山川河流,魚蟲草木!
現世主宰,威壓萬界。人道大勢,滾滾向前。
這八個字仿佛給他傾注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令他握持釣竿,堅決上抬!
大道至簡,一力破萬法。葤
明月如鉤,上抬三尺!
余北斗和余北斗腳下的巨鷹骨架,也隨之被抬起。
因為明月高升,升的是一定區域內、包含規則的所有。
軒轅朔垂釣皋皆,對抗的是整個海族!
皋皆不想看到的,自然就是軒轅朔想看到的。皋皆要阻止余北斗的注視,他就要給予余北斗更廣闊的空間。
種族之爭,沒有什麼公平對決。超脫之路,他與皋皆注定不能都成。
所以他還先于余北斗做出反應,仍然死死地牽制住皋皆。余北斗要出手干預,幫他贏得最后的斗爭,他先幫余北斗掃清幫他的障礙!葤
如姜望這樣的修為,他看到的就是天海并行,是軒轅朔奮力抬竿。對于整個迷界更隱晦的變化,他隱有所感,但不能盡察。
事實上皋皆和軒轅朔的斗爭,已經圍繞著整個迷界的權柄展開。
在彼此已經形成僵持的兩條戰線之外,他們開辟了第三條戰線!
一者以天權而下,一者以海權而上。
他們規定了天和海,重新劃分迷界諸域,再次確定規則。
雙方的力量都很克制,恐怖的道則在迷界各個界域、各個角落廝殺,逸散一絲,就是成千上萬的人族或者海族死亡。
在明月上抬三尺的同時——嘭嘭嘭!葤
皋皆的鱗眼,接連爆掉了三顆!
余北斗立在巨鷹頭骨上,左手仍然以食指按血眸,又在天穹睜開命運之眸,整個人的姿態強大又冷酷,聲音卻很頑皮,言之鑿鑿地道:“看吧,就說你有血光之災!我神鬼算盡,豈會唬你?”
皋皆沒有反駁,言語是最無用的東西。
他默默地吞咽著海水,在那咸而苦澀的滋味里,咀嚼整個永寧海域、乃至整個滄海的訊息。
他已經預留了反擊的準備,他絕不會給余北斗第二次干擾他的機會——但這必須要規避軒轅朔的干擾。
但出乎皋皆意料,也出乎軒轅朔意料的是……余北斗好像完全沒有對皋皆出手的打算!
其人昂首直立,悠然道:“中古時代,北漠荒蠻未辟。有名‘敏合耳郭’之部族,人口逾萬,而一夜死盡,皆赤身橫尸,狀不堪言。獨留一嬰,裸身無性,置于獸棚,牛羊交媾。巫祝以為不祥,罪而殺之。三日后,巫祝吞陽而死。”葤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他好端端的,為何忽然講起這些。
星占一道的撲殺針對,皋皆與軒轅朔的超脫之爭,乃至于天海之間、明月照耀下的人海兩族衍道之戰,哪個不比歷史上的那些破事重要?更別說都已經涉及到中古時代,還是這等村野閑談類的東西!
可余北斗的聲音還在繼續:“近古時代,神道大昌。有修士名‘履’,馭毛神名‘癸’,掠行神國三座,皆不復見。是不見一人、一神、一地、一跡,事了無痕。玉京山查之,未果。”
姜望聽得很認真。他或許是現場最認得血占的人,他也了解余北斗雖然平時不很著調,關鍵時刻卻是個有擔當的。但余北斗所說的這些,到底有什麼聯系,他無法捕捉。
“道歷二十四年,兀魘都山脈有惡魂出,席卷三千余里,自解成煙。不知其來,不知其去,不知所因……”
余北斗講到這里,轉道:“以上這些,出自史家吳齋雪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