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更是由莊高羨親自涉險,匿跡前往妖界出手,成功將其打進霜風谷,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計劃。
之所以只能說“近乎”,因為姜望于不可能中創造了可能,奇跡般地逃回現世。
而后相安無事到今天。
是的,本該是相安無事。
莊高羨已經放棄再冒險,他作為一國之君、四千里山河主宰,傳承了三代的莊國正朔天子,冒那麼大的險都沒能成功,還被齊國敲打,被三刑宮盯上了。若再三為之,風險太大,而收益太淺!
身為大齊武安侯的姜望,本就與他一起站在時代的洪流里,本就同為國家體制的一員!是既得利益者,也是體制本身。
天子不殺,弒君者百代莫贖。除非社稷崩滅,天子殺天子。
大齊武安侯是不可以擅殺他莊國天子莊高羨的,無罪而誅天子,等于挑戰現世主流的國家體制,等于否定人道洪流里的天子之概念,亦等于阻截人道洪流!
人道洪流滾滾向前,國家體制乃是大勢所趨,任何阻擋在此洪流之前的存在,都將被毫不留情地碾滅。姜望如是,齊國也不能例外。
今日大齊武安侯敢擅殺莊國天子,他日景國便能問罪臨淄!
除非他莊高羨有大惡大罪,或有機會責而殺之。但他如此賢明,朝野稱頌,他如此德昭,萬民敬服,又哪里存在這樣的機會?
又或者,有朝一日大齊帝國一匡天下,連景國也掃平——那又怎麼可能?所以莊高羨本是已經放棄了冒險的。
他愿意和一個不斷證明潛力、不斷創造奇跡、身后站了越來越多強者的年輕人,在遙遠的時間和空間里相安無事。
他愿意把遙在東國的絕世天驕,當成一個警醒自己的暮鼓晨鐘,以其每一次精彩的事跡為回響,督促自己更虛心納諫、更勤政愛民,帶領這個國家往更高處走。
但是現在……
“他現在可以殺你了。”殿中有高懸之明鏡,鏡中的聲音如是道。
空闊的大殿里,唯有莊高羨一人坐龍椅。
他的面容隱在陰影里:“是的,這很公平。我現在也可以殺他。”
鏡中的聲音道:“他非大齊國侯,不再受齊國庇護。但仍是帶回神霄世界消息的人族英雄,你若殺他,自損國格。一旦暴露難逃三刑。”
莊高羨坐得端正而威儀,輕輕闔眸,只道:“所以我需要做得干凈一點。”
===第十二章 勿忘心安===
“年輕的勇氣真是可貴啊。”鏡中的聲音忽然感慨。
莊高羨并不承認他的勇氣不如姜望。
他當然沒辦法像姜望一樣,悍然脫離國家體制,放棄一切榮華,獨對所有危險,只求握劍之自由。
他當然不愿意放棄已經擁有的一切,直接去東域,當場截殺其人,直面此舉所帶來的一切后果。哪怕他比姜望強大得多。
但這無關于勇氣,只在于二者的決心。
姜望要殺他,是心有刻骨之恨,肩負血海深仇。他要殺姜望,更多只是為了斬除威脅,抹掉隱患。當他覺得有這個必要的時候,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行動。當他認為得不償失的時候,他就沉默忍受。
可思前想后,權衡利弊,又何嘗不是歲月帶來的踟躕?
“我覺得真正的勇氣,是我們正在進行的偉大事業。”莊高羨道:“是哪怕沒有任何人理解,也在黑暗中堅忍地前行。”
“我真高興你能發自肺腑地認同我們的理想。”鏡中的聲音用一種并沒有很高興的語氣說著,轉道:“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莊高羨道:“首先莊國的護國大陣必須盡快建立起來。不然一旦沒能將他解決,等他成就洞真,我將永無寧日。”
鏡中的聲音道:“這些資源我們當然并不缺,也很樂意提供給朋友。但是需要以一個合理的方式慢慢交付,不能顯露半點痕跡。盯著我們的人,可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鏡中人強調他們組織現在的局限性。在萬妖之門后的那一次出手抹除痕跡,已經是冒了很大的險。
莊高羨也點到為止,只要資源。
身為一國天子,莊國中興之主,他非常明白利益與代價的關系。對于這個可怕的組織,他也并不愿意索要太多。他也怕到最后,他傾盡身家,也不能夠償付。
此刻他高踞孤獨的王座,俯視眼前空闊的殿堂,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在行動之前,要先想辦法擺脫吳病已的注視。他上次直接闖宮,對我的惡意已是太明顯。”
“吳病已……”鏡中的聲音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沒有進一步評價。
吳病已是不會對莊高羨有惡意的。或者說,在這位法家大宗師的眼里,從來不是看到哪一個具體的人,而只執著于某一件事。是否合法,是否合律。
至于怎麼擺脫矩地宮執掌者的注視……
從矩地宮的職責入手,顯然是一個好選擇。
當吳病已的目光,不得不投向某一處,自然就會放松對莊國天子的注視。
譬如……禍水。
當然,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是勇敢者的游戲,必須提顱在手,行走于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