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說。
褚戌說道:「你只是怯懦而已。你在逃避。不敢拔劍刺向這腐朽的一切,而安慰自己要再等等看。光陰似箭,多少青絲變白發,多少豪杰成黃土!改變世界之大業,豈容你再等等看?」
「我的確不敢輕率改變世界,你也的確可以用怯懦來冠名。」
姜望只道:「難道你們的偉大理想,你們打破舊時代鐵幕后的新世界,竟然不能容忍他人的怯懦?」
褚戌無言以對。
衛亥道:「弱者可以怯懦,強者不能。上天賦予你非凡的才能,你就應該用來反饋這個世界,為此世做出非凡的貢獻。天生萬物以養人,人有何德以報天?」
「我且問問你們。」
姜望定如止水,波瀾不驚:「邊荒你們深入多少里?迷界你們海勛排第幾?你們誰曾鎮過禍水?神霄世界的消息是誰帶回來的?」
理直所以能夠氣壯,他的底氣不在于他的實力,而在于他所做過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幾位平等國護道人身上一一掃過,但并不咄咄逼人,只道:「我做我該做的事情,但不由你們來決定我該做什麼。」
衛亥說道:「你的確救過一些人,但我們是在拯救這個世界。」
「但愿你們的存在,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吧!」
姜望淡淡地道:「話已至此,我的意志你們也應該明白。我們不如直接一點——幾位今夜到訪,究竟所為何事?」
衛亥于是直接地說道:「邀請你加入我們的組織。」
「倘若我說不呢?」
衛亥反問:「道途見歧,你說應當如何?」
姜望笑了,他的笑容是平和的,但平和之下他的自我如此清晰,在離開齊國之后,越來越清晰:「‘平等,,是一個很有力的詞語。
但以‘平等,之名對他人任意處刑,它就只是詞語而已。為了打破不公,你們成為了不公的另一面。」
衛亥沉默了片刻,道:「也許吧。但這些陣痛,只是不可避免的過程,我們終究會導向唯一正確的結果。」
姜望認真地道:「這世上沒有唯一正確的結果,誰若自認為唯一,那他就是錯誤的。一真之鑒,其猶未遠。」
這時候,從進來報了個名字就一直沉默的吳巳開口了:「你也知一真?」
姜望:「未必全知,拼湊一二。」
衛亥在一旁解釋道:「吳巳的父母都死于一真道之手,他一直在追查這個組織。如果你有什麼情報不妨跟他分享。」
姜望道:「我并沒有遇到過一真道。我的所知,都來于歷史。」
吳巳又收回了視線。
而衛亥繼續注視著他,扭曲過的女性的聲音,略顯刺耳:「看來你也已經擁有了你的‘正確,。」
姜望道:「也許我是錯的。但我已經決定這樣走。」
衛亥有些遺憾:「天下有志之士,當知‘平等,之貴。」
姜望一攤手,平靜地道:「我認可平等,不認可你們。」
此言一出,馮申、吳巳、褚戌、衛亥,全都將目光聚集到姜望身上,各自道元洶涌,殺機自起。
而姜望依然平靜,他甚至都沒有拔劍,長相思橫在膝上,與他一起感受篝火。
他的黑發在火光映照下,也有了一抹暗暗的紅。
「恕我直言……」
他頭也不抬地道:「除非圣公降臨,昭王親至,神俠當面。不然就憑你們這些,來一個,死一個。」
在場的四位平等國護道人,都是神臨境中的高手。能夠在天下諸國的圍追堵截下存活下來,能夠在黑暗的罅隙存活至今,誰沒有一點兇狠的手段?
但姜望這句話說出來,還真就沒有人敢先動。
「是嗎?」這時候又有聲音響在帳外。
簾又掀開,顯出趙子那張美麗而又厭世的臉。
這家羊肉館,簡直像是平等國的老巢!
姜望的右手搭上劍柄,很真誠地說道:「抱歉……忘了把你排除在外。」
「倒也不用太緊張。」
趙子慢慢地走到姜望對面,而褚戌很自覺地起身。
趙子慢慢地坐了上來,取出一支乳白色的玉煙斗。而褚戌適時將他用火鉗夾起的這塊木炭,遞到趙子的煙斗后。待這煙絲被點燃,他才放回炭火,放下火鉗,在趙子身后站定。
乳白色的煙嘴,靠近烏黑色的豐唇,趙子慢慢地吸完了一口煙,才道:「馭人之術無過于諸國天子。混同一心,無過于國家體制。你能夠從齊國離開,可見是一個非常清醒的人。談理想沒有用,我來跟你說點實際的。」
「有多實際?」
姜望笑了笑:「名利?地位?功法?足下也知我是從齊國離開,你們能給的,難道能比齊國更多嗎?」
趙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在齊國的發展速度,的確堪比神話。重玄家、李家、晏家,都與你交好。兵事堂、政事堂,也大半都成了熟面孔,沒幾個人愿意壞你的事。爭龍諸宮,都對你盛情相待。齊天子更是對你器重有加。只要你愿意,九卒之斬雨,也已經唾手可得……」
煙霧從她這烏黑色的嘴唇里飄出來,她懨懨的聲音倒有一種矛盾的魅力:「有時候我在想,你究竟有什麼魅力,能讓那麼多人都那麼信任你?」
姜望只道:「看來十一殿下上一次,并未掘斷你們的根。你們對齊國仍然有很深的了解。
」
就像他不回答趙子的問題一樣,趙子也不理會他的試探,只自顧道:「在那種舉國視你為英雄,販夫走卒皆以你為驕傲,未來清晰可見的情況上,你為什麼還如此堅決地離齊呢?我只想得到一個理由——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你在齊國的位置上不能做的事情。